胡杏儿：“不管人家觉得你是几线，还是要透过作品说话”

《那年花开月正圆》中，胡杏儿饰演知书达礼、性格要强的大家闺秀。 （资料图/图）

《演员请就位》第二季，香港演员胡杏儿登场一开口，弹幕最多的评价是“胡杏儿的普通话好好”。胡杏儿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这样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在满是“港普”的香港演艺圈，的确不多见。

胡杏儿随后展露了她的语言天分。节目中，她饰演陈可辛作品《亲爱的》里的村妇李红琴，一口安徽土话说得十分地道，让在场的导师、李红琴的扮演者赵薇大为吃惊，“方言说得太好了，比我还说得标准。”

赵薇透露，原本李红琴被要求说山东话，她觉得半个月学一口方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建议陈可辛改成她老家安徽的方言。而学会这口地道安徽话，胡杏儿只用了两天。

在《亲爱的》这个7分钟片段里，胡杏儿卸下妆容，油头垢面蹲在地上，被看守所警察当作人贩子审讯——善良朴实的李红琴遭遇欺骗和背叛，一心只想留住养子。

在表演电影《误杀》片段里，胡杏儿饰演泰国地方警察局局长拉韫。又是一场审讯的戏，被拉韫宠坏的儿子强奸他人后消失，强势的拉韫把受害者一家叫到警察局来审讯，企图撬开他们的嘴，得到一点儿子的消息。20分钟的对峙戏，满满十页纸台词，70%的台词和戏份都由胡杏儿完成，节目组只给了演员两天排练时间。

香港导演尔冬升在节目现场犀利点评新演员：“你虽然外形漂亮，但是全国有多少这种外形的女孩？最糟糕是没有性格，太多了。既然已经长成这样，那就要从演技上想办法”“老师要直接敢给你说，你没有演戏的天分，继续回去男团也不行，年纪大了没粉丝看你的了。女粉丝三年后会找另外的偶像。要靠实力，靠帅只是很短时间的。”

“流量本身并不是坏的，有流量代表大家喜欢他，最重要的是流量明星要意识到，我有流量，但我很努力。就像王锵在《F小调幻想曲》里演的那个流量明星一样，他说，我自己耍耍帅就把这个钱挣了，没有人关心我到底演得好不好。这是很真实的一句对白，当你做什么都受欢迎的时候，你就很容易松懈，认为自己不用那么努力了。”胡杏儿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1999年，胡杏儿在“香港小姐”选美中获得季军，签约香港TVB出道，在TVB工作了16年。她演的第一个角配，是经典港剧《流金岁月》里金融才俊丁善本有智力障碍的妹妹丁善茵，从出道到出演配角，她用了三年时间；又过了三年，她成为经典港剧《冲上云霄》的女主角，与吴镇宇搭档，饰演过分善良的机场地勤苏怡。

每年同时拍四五部电视剧，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胡杏儿的常态。TVB是全球最大的电视剧流水线工厂，以高效的出片量闻名于世，TVB每年生产近七百小时，二十多部剧集，与此对比的是以自制剧闻名的美国HBO电视台，44年制作了一百多部剧集和二十多部迷你剧，而这仅是TVB五年的产量。

TVB模式给演员琢磨角色的时间并不多，几乎没有一位TVB演员拿到过完整剧本，港片里演员一边拍，一边飞页的画面，就是TVB片场的真实场景。但即便没有时间睡觉，有追求的演员也会利用一切机会，与监制、导演、搭档聊，胡杏儿就是如此。

《演员请就位》制作的高强度，一定程度上“还原”了TVB片场。胡杏儿站在台上有感而发，特别感谢了TVB。“以前拍戏的环境是没得睡觉，剧本可能是今晚给你，明天拍，但是你也要演得好，因为你演不好，播出去别人不会骂其他人，就说你演得不好。我是在TVB这个少林寺训练出来的，没有TVB，就没有胡杏儿。”

2020年12月5日晚，胡杏儿成为《演员请就位》第二季年度最佳演员。“我今天的演技被大家看到，过去所有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大家就会想到，原来她有这样的经历，才会有现在在舞台上的自信和能力。”胡杏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以下为胡杏儿自述：

“流量和演技不是成正比的”

我来《演员请就位》的出发点，首先是节目组找我，我其实特别害怕，当初也有几个这样的演艺竞技类节目找我，我都拒绝了。我就问到底是不是两个演员在台上PK呢？演戏是挺难去比赛的，除非两个演员演同一个角色，你可以说哪个人演得好一点，如果演不同角色，你去评，就像说苹果和橙子哪个好？很难断定。有些人喜欢苹果，有些人喜欢橙子，或者两个都不喜欢。很难说哪个人一定是最好的，因为也要看你这个角色有没有发挥。没拿到比较能发挥的角色不代表他不好，但你输了就是输了，人家只记得你输了，所以我就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来。后来我看了《演员请就位》第一季，感觉跟其他演戏综艺节目不太一样，不是两个演员在台上厮打，会有导演跟你合作、给你讲戏，也让观众更理解演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有，我以前的很多角色都是后期配音的，我也希望通过这个节目让观众更多听到我真实的声音、我的普通话。

我在节目中演了两次母亲，《亲爱的》里面演李红琴、《误杀》里面演拉韫，但这两个母亲的背景是很不一样的。一个是农村妇女，被老公骗了，孩子要被拿走了。我没有特意要去把李红琴弄“丑”，就想往真实弄，她经历了生活的洗礼，生活状况是这样的，决定了她头发不可能每天都洗，脸就是日晒雨淋的，没有什么护肤品，每天接触的都是一些粗活。拉韫是警察局长，孩子做了很多坏事，她要找到这个失踪的孩子，同时也很理解受害家属的心情。当然你要是问我，我肯定是觉得拉韫那个角色难度更高一点，虽然李红琴需要学方言，但是拉韫的情绪、对白调度是更复杂的。

其实在《演员请就位》这样的节目里，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准备，毕竟它不是拍电影。就像我听赵薇导演说她当时怎么为了李红琴做准备，她看了很多关于失去孩子的人的纪录片，了解他们的状态，但我们根本没有这个时间，我当时就是希望努力把这个角色演得真实一点。在学方言上花了一点时间，其实就是两天，跟老师一直在练，也看赵薇导演的原片，这些帮助挺大的。

后来我跟凯歌导演合作原创剧《F小调幻想曲》，演了一个有演戏梦、情感空虚的女富豪。我的对手是王锵，他演的是一个刚刚爆红的流量明星。凯歌导演真的是一位艺术家，他对戏剧、电影非常有要求、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知道怎么跟你说戏、让你理解。很多时候我们演员都会用最直接的想法去看角色，凯歌导演会站得远一点，他的看法就更特别，但特别之余，他也强调希望角色是真实的，观众就会更有共鸣。

我也听到有观众质疑这个评级跟流量关系更大，我觉得流量本身并不是坏的，有流量代表大家喜欢他，最重要的是流量明星要意识到，流量和自己的演技不是成正比的。我有流量，但我很努力，我觉得就够了。就像王锵在《F小调幻想曲》里演的那个流量明星一样，他说，我自己耍耍帅就把这个钱挣了，没有人关心我到底演得好不好。这是很真实的一句对白，当你做什么都受欢迎的时候，你就很容易松懈，认为自己不用那么努力了。

《亲爱的》中，李红琴对养子视如己出，却陷入了道德和伦理的困境。 （资料图/图）

“在TVB摸爬滚打成就了我”

我是从“香港小姐”出道进入TVB的。现在大家说我当年被称为“最丑港姐”，这样那样的说法都有，说实话，我选完之后没有听到什么争议，只是最近一些标题出来，可能要抢眼球，大家觉得你终于从谷底来到天堂了，对我来讲并没有。

我在TVB能很快演配角、演主角，完全是timing（时机）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的前辈开始不拍那么多TVB剧，出去拍电影了，或者来内地拍电视剧，TVB意识到需要一些新人来补充能量，我就是刚好在那个年代出现的一批新人。

我在《冲上云霄》里演苏怡，演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因为我第一次演这么重要的角色，我又不太相信苏怡这个角色，我觉得她太好了，我没有她那么正面。我在《演员请就位》中看到这些新演员，就觉得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任何人都不是天生会演戏的，都是要受到一些挫败才能够走到今天。

我在节目中说，在TVB摸爬滚打成就了我，这确实是有感而发的。我在TVB十几年，辛苦是一定的，一年拍四五部电视剧，差不多两个半月一部，有时这部没拍完，下一部已经等着你开工了。你要做一个20集的主角，肯定早班晚班没得停。你得六点化妆，七点出发到外景，拍外面有天光的景。天黑了，晚上六点回到棚景，给你十分钟吃个饭补妆，可能又进棚景了。棚景拍摄有不同的时间段，有的是下午四点拍到凌晨两点；有的是下午五点拍到凌晨三点；还有晚上七点拍到凌晨四点。

最疯狂的时候，我同时拍一部时装剧和一部古装剧，早上拍古装的外景，下午拍时装剧的外景，白天棚景古装，晚上棚景又变回时装，一天四次变装，我回到家里洗完澡，调好闹钟眯10分钟，接着又要上班了，那10分钟也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开车回公司，在停车场我再抓紧眯15分钟。其实在TVB做主角都有这样的经历，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作品拍好上映。

很早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有了在TVB的磨练，以后无论接到什么样的剧本，我都不害怕。就像拉韫那个角色，10页纸的台词，大部分都是我说的，我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记住说出来，《F小调幻想曲》几乎就是半个舞台剧的体量，舞台剧一般要两三个月的排练时间，我们只有两天，还要调度人物像过山车一样的情绪，我敢说没有TVB那段时间的训练，我是做不到的。TVB教会了我在短时间内迅速进入角色的本事，今天可能才给你剧本，明天你就得拍，还得拍好，过去这些训练能让自己变得很敏感，很快就能进入角色的情绪。

“为一部戏做功课是天经地义的”

2009年，我拍了《美人心计》，那是我第一次在内地拍戏。这不是自己选择的，人家选你才来，不是说你要来就能来。当时于正老师邀请我来，他给我打开了进入内地市场的这一扇门，虽然不是主角，但是让我的眼界打开了，也认识了原来内地的制作是这样的。到了内地，拍戏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你就可以大家坐下来围读剧本，跟导演深入聊角色。后来我又跟丁黑导演、孙俪合作，演了《那年花开月正圆》，跟这样的导演、演员合作是很受用的，因为导演是一个非常会挑戏、构戏的导演，孙俪又是我非常欣赏的女演员，跟他们合作对我来说是挺宝贵的机会。

我今年41岁，标准的中年女演员。现在中年女演员好像成了一种标签，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没有经历过没戏可拍这么惨的状况。当然现在拍戏的量可能会少一点，不会像以前在TVB一年拍四五部戏了，我更加重视质量，而不是拍了多少部戏。倪虹洁跟我差不多大，她说找她的戏都开始是妈妈的戏了，但我觉得参加完《演员请就位》之后，大家看到了她的演技，她也说现在一个礼拜收到了三个剧本，我挺替她开心的，我觉得可以透过这个节目，改变一下演艺圈对中年女演员的刻板印象。

我演过很多角色，还有很多没演过的角色，我没有演过警察——很正经的查案的警察，而不是喜剧的警察；我演过心理医生，但没有演过上手术台的医生；我也没有演过护士、我也没有演过变态杀人犯，我没有演过的，都希望可以尝试。

演员为一部戏做功课是天经地义的。最近我看《一秒钟》，张译老师说他怎么为这个角色去准备，他这个状况就是最极致的准备，演员可能几年才能拍一部这样品质的戏，又是张艺谋导演的戏。演员是一个可以带来很大满足感的职业，当然也需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你付出的越多，你的满足感就会越大。像张译老师那种愿意暴瘦，把自己弄得跟这个角色很贴近，出来的成品得到大家认可，他的努力就不会白费。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记得我在《肥田喜事》里增肥，我当初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十几年了，到现在还会得到一些认可。你付出了，观众是会看到的。

我在现实中可能不是那么一线，我还没有做到这个成绩。内地的一线肯定就是巩俐、章子怡，还有周冬雨，当然每个演员都会希望朝着这个目标去做，但你能不能走到这个地位，有很多的因素，也包含很多运气。在现实中，没有一个真正的表，说这个艺人是一线还是几线，但会有无形的一个表，评估这个人大概是什么线，是挺现实的，就跟这个节目一开始一样。不管一开始人家觉得你是几线，你还是要透过作品说话。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希望别人向我的孩子们提到我的时候说，你妈妈是个演员，我很喜欢看她的戏，那我会很开心。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