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年前的《神话》窥得人间残酷，一个高要就够了

作者：半碗

原创不易，抄袭必究

十年前，成龙携电视剧《神话》归来，亲手成全了易小川的英雄梦，也亲手扼杀了高要的现世安稳。

在那个观众还无比神往主角光环的年代里，易小川是正义，是不可亵渎的神话，而和他反目成仇的高要，则是丑恶，是人世里迷了心智的可怜虫。

于是，我们站在主角的道德制高点，对那个尝遍人间苦楚、哑声控诉不公的高要，只是学着小川的样子摇头叹息：何必如此！

每个人都是自己道义里的绝对权威，事不关己时总想用自己的标准评判别人；殊不知，我们都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他们的月光我们无法赏阅，他们的深渊我们亦无法亲临。

都说《神话》是圣洁纯美的爱情化身，可从其中窥得人间，一个高要就足够了。

小人物高要，一个考古队里的普通厨子，市侩而又重情，普通而又典型。

他会因为贪恋些小便宜，顺走厨房里多出来的肉，也会因为小川花心惹得妹妹高岚不快，而抄起两把大勺气冲冲找人算账。流水一样普通的生活里，高要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也是普罗大众的缩影。

如果没有穿越回秦朝，高要至少在现代社会的法律秩序下，能够约束自己和捍卫权益；可惜，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里，单纯善良反馈回来的，往往只有欺侮和背叛。

初逢乱世，人生开挂的小川是各路风云人物的福星，而高要则是卑贱到尘埃里的一粒土。就在主角忙着耍帅恋爱、思索历史时，高要却要忍着辘辘饥肠、和着绝望泪水，强迫自己对明天充满希望。

他努力适应着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抛却尊严学会求饶，只想似蝼蚁一般求得温饱；他默守着文明社会里自觉而成的道德底线，不行狗鸡摸狗之道，而是期待用一身的厨艺养活自己。

可两千多年前的严刑和酷吏不谈人权，他们手握权势、讲究的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从那个活得像狗一样的小人物身上，你是否能看得见自己的几分影子？

精疲力竭地残喘在加班的夜晚，第二天一早等待你的或许是上司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规规矩矩地做事做人，迎来的可能是投机取巧之人的胜利。

人生，难道向来如此？

食不果腹的日子激起了高要的反抗意识，日夜欺侮的生活让他萌生了囊收权力的念头，高要顺着内心的欲望开始一步步往上爬。

"但苦难，从不是黑化的理由。"

目睹了高要的惨状，我们唏嘘一番后，避重就轻地作出如此评论，仿佛过来人的姿态一般，自作主张地替他原谅了一切。

高要主张报复仇恨，小川劝他善良大度，在主角圣母之光的衬托下，高要连痛恨仇人的资格都没有。

凭什么自己遭遇的欺负要别人代替忘却，凭什么自己受过的折辱要别人代替原谅，高要望着这个口口声声说为他好的朋友，感受到的只有一阵陌生和脊背发凉的寒意。

在高要的认知里，自己成为赵高代表着飞黄腾达，代表着保护自己和小川不再受人欺负，这和小川升职做了蒙家军的统领并无本质的区别，为什么在小川那里就是众望所归，而在自己这里就是狼子野心？

小川人见人爱，本质属性就可以让他在大秦活得有滋有味；而高要没有顶配，一路战战兢兢才能勉强吃饱穿暖。高要是个凡人，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他当然不想回到从前任人欺凌的生活。

高要的烟火气，来自于人性最真实的反应。

相比于小川的如鱼得水，高要在秦朝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

不过，纵然前路再怎么凶险黑暗，但凡身畔有些许微光，也足以温暖一颗冰冷麻木的心。

而高要的第一缕微光，是他赖以抚慰寂寞的好兄弟的小川。

和小川走散后，高要每天都承受着身心双重的折磨，被军官毒打，被同期嘲笑，还在别人连哄带骗的情况下被净身。带去的两把大勺被踩断，自己也成了残缺之身，此时此刻的高要，左不过是想接受现实，成为一名站得最高的太监。

可不管他的心有多大，在小川病危之际，他仍然会哀求名医为其诊治；在初次加官进爵时，他会满心真挚地告诉小川往后由自己罩他；在发现玉漱和小川的感情时，明明气愤小川花心，明明害怕触犯始皇，却依旧凭着对兄弟的一腔真情与其共担风险。

只要小川还在，高要就算满腹委屈也愿尽数吞下。他不怕外世冷眼，只怕兄弟离心，在他心里，饿肚子的滋味总好过孤身一人的感觉。

高要的第二缕微光，是酷似亲妹的宫女小月。

成为太监总管后的高要，逐渐感觉到了高处不胜寒：下属们畏惧他的睚眦必报，朝臣们巴结他的滔天权势，就连小川也慢慢对他有所保留了。

一个人夜行久了，连心都要装得无坚不摧，而小月正是让他卸下一面伪装的人。

高要原以为自己在大秦的人设，应该如同史书所载的赵高一般，残酷、冷血、嚣张。可他万万没想到，小月的出现让他阴郁的生活里逐渐开始晴朗。

她和高岚虽然性格截然不同，但骨子里的倔强却出奇地一致。他疯狂地思念高岚，担心她一个人在现代受欺负，于是他把对高岚的愧疚、想念尽数弥补在了小月身上。

他在人命如草芥一般的深宫里给小月遮风挡雨，他提供锦衣玉食保小月吃穿不愁，他从秦皇手中夺下长生不老丹赠与小月，他看着小月对小川的求不得暗自怨憎，他目睹小月死在霸王怀里几近崩溃。

小月是高要在这吃人的社会里最后的温暖，她只需莞尔一笑，高要的整个世界都会发光。

高要丢掉了单纯，怀抱着野心，一句"爬向最高"被小川打成反派。赵高固然是个佞臣，可他在尚有几分良善时，是小川和小月一步一步孤立了他。

他们每个人只会要求他做个无条件的好人，却没有人愿意真正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可高要希望的，从来不是他们能有多了解自己，而是在他孤苦时有人可以陪伴，哪怕只是一个拥抱的温暖。

高要的复杂，不仅在于他坏得彻底，更在于他在善良与邪恶、重情与寡义之间的徘徊。

2000年后，黑面罩下的高要终于得见天日。

纵然时光漫长，可高要心间的仇恨却依然满溢。最开始，他恨无故欺负他的那些人，后来他恨苍天不公带他回到大秦这个鬼地方，再后来他恨小川背弃他，恨小川害得小月死在乌江边上，最后他恨自己，恨自己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能力。

情义二字，原是他高要最宝贵的东西，到后来却成了他最缺失的东西。

诚然，高要着实可恨。

活人造兵马俑，焚书坑儒，草菅人命，助纣为虐，种种罪过，罄竹难书。

同时，高要也很可悲。

兄弟离心大不了割袍断义，至亲离世最好是勤加缅怀，感情这东西，放在常人身上会变淡，可在高要身上，那是敏感到神经末梢的脆弱。

如果说高要一开始的黑化只是发泄自己的委屈，那么后续疯狂地违法乱纪就是在和小川对着干。

既然小川是圣母光辉下的人间使者，那么他是否能关注到芸芸众生中的自己？

既然小川要为天下人而辜负自己，那么他倒要看看，小川这朵盛世白莲花是否有能力普度余下的众生？

如今看来，编剧最后把所有人写死似乎是在为小川背锅。这样一个超级英雄，一遍遍地强调以德报怨，鼓吹历史既定，传播着代表全局基调的普世价值观，却依旧没能阻止所有人物的命运，不免讽刺。

高要是个有血有肉的灵魂人物，他在社会底层挣扎着生存，见过了丑恶和美好，努力坚守正道时却一不小心黑化。小川或许不懂他的心辛酸血泪，可十年的我们却有些能理解他的无奈被动。

顶着生活压力的现代群体，也曾在心里无数次有过阴暗，或许在某一瞬间瞥见了曙光，或许在崩溃时记忆起美好，最终都将其化为乌有，然后带着一张阴晴脸重新出发。

高要没捱过自己的阴霾，生命定格在了他不甘心的怒吼里。看着他的结局，我们惋惜也好，称快也罢，一切唏嘘皆是宽慰自己。

《神话》播出十年，无数个像小川一样的英雄早已被我们抛诸脑后，而那个展现出人性冷酷、敏感的高要，却成为我们记忆中的殇。

END

半碗，一个减肥只吃半碗的老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