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不要把女性话题弄成一个口号

前些天，宋佳来到成都，他们团队去吃火锅。火锅店靠装潢出名，进门，一条石刻的龙从二楼盘旋而下。这把宋佳惊到了，“嚯，没见过，跟拍戏似的。”

采访没有录像，这让宋佳完全放松，一屁股坐地上，就这么开聊。

在上一家的采访中，隔老远，我就听宋佳喊了一句，“你们的问题都好大！”这个瞬间令我感觉到安心。就知道了，这不是一个热衷背书抖金句的采访对象。

像所有戏痴一样，聊表演和戏，宋佳热血澎湃。但我倒觉得，听她说小孩更有意思。她刚刚杀青了一部关注小升初的电视剧叫《小舍得》，她又演妈了。不知道是不是宋倩类型的妈。

我就问她，你跟小孩相处没有障碍吗？“没有，能有什么障碍。”再问，你喜欢跟小孩相处吗？“不太喜欢，嫌烦，太吵。”这种直说，不掂量用词的对话使人愉悦。

其实宋佳对待小孩，没她嘴上说的那么抗拒。聊《一年级》带过的那帮孩子，说到孩子为了挽留她讲的话，那一刻，仿佛听见了海浪掀起来的声响。她情绪微微激动。

录综艺《一年级》已经是6年前的事，但宋佳还记得与孩子的对话。同时也在想，是不是体验派演员，内心都住着一个小孩。只有小孩子才不装情绪，对情绪的吸收和感受十分强烈，且容易去相信。

周迅陈坤是这样，宋佳也是。一个能像孩子一样自如表达的成年人，不敢说多快乐，起码纯粹。

“女性话题，千万别弄成一口号。”

大家越来越爱聊女性主义，女权。你也有关注吧？

我不懂，没学过社会学，但我觉得这是好事。比如《白色月光》，表面看，它出轨抓小三，但这些只是元素。戏真正关注的是女性自我成长。

她最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不可以在经历一切之后，啪，浴火重生。戏关注的是这个。

你的戏，不算最近才开始往女性题材靠。你应该一直都有这方面的尝试。

对，像《萧红》，还有《我和我的祖国》。文牧野导演一开始就跟我说，“我们不谈女权，谈平等。”我喜欢这个。

那部电影给我的感受就是，在开飞机这么一个好像以男性为主导的行业，女性通过学习，一样可以和男性一样优秀，甚至比他们更优秀。其实很多行业都是这样。

你的行业也是？

我一直觉得还好，没有特别的有性别方面的困扰。哪怕是在一部以男性为主导的戏里，女性从戏份空间来说，相对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我也不觉这有什么问题。

作为职业演员，你要发挥的功能是去把这个空填上，通过你的专业能力去把她更丰富，而不是在乎别的什么。女性话题吧，就觉得，它千万别弄成一个口号。

《白色月光》的整个主创团队都是女性，这种合作跟以往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没觉得女的在这剧组就多吃香。它也是一个工作，一次合作。你再是一个女性题材的电视剧，里面也不可能没有男性。

男女本身就是一个互动的双方，你没必要一定要区分他们。反正看完这部戏，我没听身边的男性朋友说它可怕。它就是一个女性的成长故事，有一些悬疑，质感很克制。

“不能拍了就是不能拍了，再好的戏也不要拍了。”

戏剧中克制的情绪，你是靠什么去捕捉？

我没有高深的语言去形容，反正导演一聊，我就知道他要的东西是什么。你作为演员，你就要拿出跟影片气质相融合的表演。不能让你的气质跟影片质感看起来是脱节的。把这个点抓住就对了。

是不是这种走情绪的戏对你来说是很好驾驭的？

不能说好驾驭，但我不觉得它有多么难进入。“职业演员”包含很多，你演得好只是其中一项。我不觉得演得好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厨师炒菜不就应该好吃吗，演员不就应该演戏好吗。我特害怕说，一个演员演得好是“炸裂”，太奇怪了。

对你来说，演戏从没发生过，“这次好难我可能不太行”的一道坎儿？

有，刚杀青的《小舍得》。我从来没拍过这么接地气的一部生活剧。它太实在了，每天都跟养小孩有关，具体到考试考多少分，摇号摇哪个学校，今天又跟哪个同学打架。我不觉得拍娄烨的电影是挑战，但这个戏对我挺有挑战的。

你要怎么去克服这种挑战？

再生活的剧，大框架不会变，有每场戏的戏点，戏的节奏，还是在这个体系里面大家去碰撞。创作下来，我会被我饰演的妈妈所打动。这种体验挺特别的，我很喜欢。

就是我理解了我的角色，理解她为什么会成天围绕着孩子的教育问题打转。因为她的一切都源自她的家庭和孩子。那个东西，真没办法，一定是真情付出。

我一直以为文艺片会打动我，没想到，这部戏也让我崩溃了。

《小舍得》找到你演这种妈妈，想法也挺大胆的。

他们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我觉得跟我没关系，我不喜欢。我演的妈都是杀人放火的妈。但他们就是觉得我能演。

是不是即使遇到自己不那么认可的角色，你也有办法去接受她？

我不是那一挂的演员，必须当了妈才能演妈，会开飞机才能演飞行员。我能理解我的角色。理解之后，我再自己做判断，喜欢她，或者不喜欢她。

比如萧红这个角色，我觉得她对爱情和男人太纠结。她这种女人肯定会活得很痛苦的。但是你会从她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是做演员特别有意思的一点。

我自己肯定没有她们那么完美，那么美。但我的每部戏，任意一个角色，不管她缺点优点怎么样，我都希望呈现出女性的一种美。这是我作为女演员，在我职业里的一个小小私心。

演戏其实是一项大量输出，掏空自我的工程。你有觉得演不动的时候吗？会产生疲惫感吗？

我不会。我一直对自己说，职业演员很重要的一点，永远不可能让自己产生疲惫感。所以你要调整你的节奏，不能拍了就是不能拍了，再好的戏也不要拍了。

为什么要强调“职业”呢？职业演员是要走长线的，看谁走得远。你所有的状态，你内心的干净，你吸收一切的能力，你需要花长时间去维护。就像车要做保养一样，一直可劲儿地造，那就完了。

“他抱着我叫妈妈，把我感动得哭。”

这次跟小朋友演戏顺利吗？

顺利，没问题。只要你带给小演员一种情绪，告诉他，我们现在在另外一个现实世界里面就好了。帮他找到这个东西，人家演起来比你演得好多了。

还记得你上《一年级》吗？

哎呀我的妈，噩梦，哈哈哈哈。但人生所有的路都不是白走的。那个虽然是综艺，但对我改变很大。去之前，我特别烦小孩。去了之后，我发现我好像一个妈妈。

我生活中很少干活的，到了节目里，居然为了小朋友缝衣服，关心他们生病。我所有母性的东西都被激发出来了。

小朋友拥有重新改造大人的奇异功能，是吧？

还真是。你们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不相信你，你谁啊你。然后慢慢跟你产生了安全感，再慢慢跟你建立了感情。一旦有了感情，他会抱住我叫妈妈。当时把我感动得，哎呀，哭了。

那是特别特别纯真的东西。小朋友就是很纯真。他不理你，对你没感情，他不会演，但他喜欢你就会非常依赖你。然后说出很多动人到，编剧都写不出来的台词。

当时做完节目，我跟一个小朋友说我要走了，他说你为什么要走，我说我是实习老师，实习期结束就要走，他特别自然地回答我，那你就再实习一次咯。

这种台词，剧本上是读不到的。最后拍完节目，我说我不走了，我不当演员了，我就在这儿当老师。

现在呢，有录综艺的打算吗？

不想，拍戏都拍不过来。这话不是炫耀，是你要保持你的精力。你一个角色出来，给观众看，给专业人士看，给自己看，能够每一次都有惊喜，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你要人家说，哟宋佳又不一样，她还能演这种，这要花很多功夫的，不是随随便便拍就能达到效果的。我很在意这个。所以我尊重自己的戏，尊重观众，也尊重自己。我不想辜负这些人。

有没有一想到就来戏瘾，特想演的角色？

没有，那多累啊，想太多好累。我生活当中没那么多计划，现在要做的事把它做好，享受它，然后其他的，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