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从不同维度再现了伟大的电影造梦者

电影史的发展，离不开电影人的贡献。那些有影响力的世界级电影人，他们的故事，本身就是电影史不可或缺的篇章。

在新作《世界影史50名人传奇》中，电影学者葛颖介绍了50位电影史上响当当的电影人。他们中间有奥森·威尔逊、小津安二郎这样的名导演，也有让娜·莫罗、马龙·白兰度这样的名演员，还包括了电影配乐大师莫里康尼、金牌制作人塞尔兹尼克。这些名字不仅创造了“影像诠释人生，人生定义影像”的个人传奇，还告诉了我们，许多发生在电影史上的“偶然”都属“必然”。我们特此摘录书中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编者

英格玛·伯格曼：他总能把痛恨他的女人拉回来做他电影的女主角

伯格曼一生有过五次婚姻，这五任妻子好像都不是他最重要的女人。有三个女人对伯格曼很重要，这三人都是他电影的女演员，分别成就了伯格曼的银幕杰作。第一个就是哈里特·安德森，年轻时代的哈里特抽烟、喝酒、唱歌、跳舞，把伯格曼迷得神魂颠倒，当时伯格曼跟第三任妻子才刚结婚一年。他们俩的第一次合作就成就了一部经典《不良少女莫妮卡》。很快他们又合作了《小丑之夜》，据说在伯格曼写剧本时，哈里特讲述自己与其他男人交往的种种细节，让伯格曼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构成了他剧本强大的情感来源。第二个女人就是著名的毕比·安德森，她成就了伯格曼几部最具标志意义的影片，比如《第七封印》《野草莓》，可以说是伯格曼的银幕女神，哈里特很快被她取代了，他和毕比的情感足足持续了十年。

《不良少女莫妮卡》

1965年，伯格曼看到了一个女演员的照片，她叫丽芙·乌曼。那时候伯格曼正在筹备新片《假面》，于是就把乌曼叫来试镜。很多年后乌曼回忆道：当我乘船渡过哥特兰岛和法罗岛之间的海峡时，都没有意识到命运即将改变。1965年的夏天，《假面》开拍，就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伯格曼和毕比坠入了情网。再往前推三年，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则是伯格曼和哈里特一见钟情。人的一生啊，一个一个跟你曾经走过一段的人，就如同一个一个角色粉墨登场，一会儿又悄悄下台。有意思的是，毕比也是《假面》的女演员，她不止一次提醒乌曼要当心这个男人，可乌曼根本听不进去。作为一个有激情的女演员，她不管当时伯格曼已开始了第四段婚姻，而且他跟第四任妻子生的孩子才三岁，而乌曼当时也是个已婚女子。伯格曼确实想过要跟乌曼好好走下去，但一个男人一旦度过了最初对一个女人疯狂的爱恋之后，渐渐又会露出他自私的本性。伯格曼每天定时写作、听音乐，不想被打扰，尤其在他工作的时候，就连乌曼也最好即刻消失。当然，工作一结束，伯格曼需要女人温暖的时候，他又希望乌曼立即出现。

那一段日子乌曼觉得非常孤独，常常一个人哭。她痛恨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好在这一年两人的女儿出生了，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乌曼的孤寂，也增加了她的安全感。但是伯格曼的自私依然故我，两人甚至大打出手，每次两人厮打后，就会进入长时间的冷战，双方都以沉默来折磨对方。难怪伯格曼在电影中描述家庭关系、夫妻关系时总是那么冷峻，原来他在真实生活中也时常操演这样的段落。伯格曼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当他意识到乌曼可能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用拍戏来折磨她。1968年的冬天，法罗岛上一片刺骨的冰寒，影片《羞耻》在岛上开拍。有一场戏是伯格曼的御用男演员马克斯·冯·西多和衣着单薄的乌曼一起躺在一条小船上，在海面上进行长时间的漂流。伯格曼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命令小船在海上一直飘一直飘，不得靠岸，乌曼的恨在那天达到了顶峰。没过多久，乌曼就带着女儿离开了他。

当时伯格曼已是具有世界威望的电影大师，丽芙·乌曼也因出演伯格曼的影片而名声大噪，她跟伯格曼的情变成了媒体追逐的新闻。当乌曼坐着飞机回到瑞典的时候，她的朋友和同事已经在机场等候，其中还有两个女人，就是哈里特·安德森和毕比·安德森。三个曾被伯格曼爱过也伤过的女人聚首了。

《野草莓》

伯格曼曾对丽芙·乌曼说过一句非常好听的话，他说：“你就是我的斯特拉迪瓦里。”什么是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中的贵族。影片《红色小提琴》中的那把红色小提琴其实就是一把斯特拉迪瓦里琴。所以影片《呼喊与耳语》《面对面》《婚姻生活》《秋天奏鸣曲》，都是伯格曼用斯特拉迪瓦里奏出的不朽乐章，而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就是乌曼。从某种程度上讲，乌曼是幸运的，因为伯格曼正在步入老年，一个男人的火气在渐渐消退，温柔和爱意在渐渐上升。后来乌曼去好莱坞发展，大家都希望她能成为下一个葛丽泰·嘉宝，可没想到，两家电影公司因她而倒闭了。她又转战百老汇，当她的第一部百老汇剧目《玩偶之家》上演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坐飞机的伯格曼居然飞到美国前来助阵。当乌曼走上导演之路后，伯格曼又成了她的编剧，他一直非常欣赏乌曼的才华。

2007年7月29日清晨，乌曼在醒来时突感会有事情发生在伯格曼身上。她马上租了一架飞机飞到了瑞典哥特兰，然后乘坐渡轮穿过哥特兰岛和法罗岛之间的海峡。这片海峡她曾经在42年之前穿越过，那一年她没想到会遇上改变她一生的男人。然而，再次穿越却是为了去见这个男人最后一面。2007年8月18日，伯格曼的葬礼在白色的法罗大教堂中举行，乌曼和毕比前来为他送行。伯格曼是幸运的，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曾经伤害过的女人们都赶来为他送行，说明这个男人仍有可爱之处。

塞尔兹尼克：只要他去希区柯克的片场，好好的摄影机就立马坏掉

1936年，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长篇小说《飘》问世，在改编电影的过程中，金牌制片人大卫·塞尔兹尼克主张用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女演员来扮演郝思嘉。于是一场海选竟然持续了两年，耗资10万美元。据说有1400多个人入选，将近90个人获准试镜，但塞尔兹尼克都不满意。

此时，英国有个舞台剧女演员叫费雯·丽，正和鼎鼎大名的男演员劳伦斯·奥利弗谈着恋爱。1938年，奥利弗动身去好莱坞拍《呼啸山庄》，出于对爱人的思念，费雯·丽很快从英国飞到他身边。奥利弗把自己在好莱坞的经纪人大卫·塞尔兹尼克的弟弟麦伦·塞尔兹尼克介绍给费雯·丽。一天晚上，麦伦·塞尔兹尼克带着费雯·丽来到哥哥面前，说：“嘿，天才，我给你带来了你的郝思嘉。”大卫转过身来，那一刻片场正拍摄《乱世佳人》中那场亚特兰大大火，在火光的映衬下，费雯·丽翡翠般绿色的眼睛，流露出了猫一样的狡黠。大卫·塞尔兹尼克感到了她高贵外表下瞬间可以爆发的情感力量，一时间被惊得如见天人……

《乱世佳人》

《乱世佳人》就是这么一部典型的、由塞尔兹尼克全面掌控的影片。据说先后被他请过来修改剧本的剧作家就有十七八个。在导演方面，塞尔兹尼克也没少干涉，先后从乔治·库克、维克多·弗莱明换到山姆·沃德，影片终在1939年10月宣告完成。两个月之后，《乱世佳人》在亚特兰大首映，从此开启世界电影史上最卖座影片的光辉旅程，直到1997年《泰坦尼克号》才取代了它。

为了拍《乱世佳人》，塞尔兹尼克那几年该有多忙！但就在此期间，他居然还干了另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把希区柯克从英国搬到美国，开始了相互扶持、相互争斗的十年。上世纪30年代，希区柯克陆续拍出了《擒凶记》《39级台阶》等片，是举世公认的英国导演。可英国这座庙对他显然小了些，希区柯克生出了去好莱坞发展的念头。1938年，希区柯克注意到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小说《蝴蝶梦》，很想把电影改编权拿到手，没想到其改编权被塞尔兹尼克炒上天价。不过，塞尔兹尼克早就瞄上希区柯克，1938年9月主动伸出橄榄枝，请希区柯克来执导《蝴蝶梦》。

《蝴蝶梦》

塞尔兹尼克原打算让原作者杜穆里埃亲自担当编剧，但希区柯克拍摄的影片一定是由自己一手掌控剧本，他一次又一次拒绝塞尔兹尼克派给他的编剧。当然，为避免激怒塞尔兹尼克，他也反复向后者陈述自己对剧本的见解。

1941年，《蝴蝶梦》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上届最佳影片是《乱世佳人》，塞尔兹尼克蝉联了奥斯卡。新浪潮导演特吕弗恭喜希区柯克来美国后第一部影片就拿了奥斯卡。而希区柯克说：“这奖是颁给塞尔兹尼克的。”这句话反映了希区柯克内心深处对塞尔兹尼克的抵触。之后，两人在合作影片《爱德华大夫》时，也许为了显示自己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独到见解，塞尔兹尼克一度把自己的精神科医生派到片场做顾问，教希区柯克拍电影。两个性格鲜明、都非常有控制欲的强人能够维持十年的合作实在太难。有个小传闻：只要塞尔兹尼克去希区柯克的片场，本来好好的摄影机就会立马坏掉，而塞尔兹尼克总是等不到机器修好就走了；只要塞尔兹尼克一离开片场，那台摄影机又会立马神奇地“康复”。可见，希区柯克对塞尔兹尼克是又恨又怕。所幸的是，《蝴蝶梦》和《爱德华大夫》都成了电影史上的经典。其实，希区柯克不能否认的是，如果没有塞尔兹尼克对他的“干涉”，他也许不会那么快融入好莱坞。

让娜·莫罗：她在银幕上创造了最著名的三角恋

许多人都以为电影《情人》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是杜拉斯本人的声音，其实是由法国著名女演员让娜·莫罗配音的。那句出自小说《情人》的著名台词，经过让娜·莫罗的声音演绎，显得更具韵味。她不单在《情人》中用声音出演了杜拉斯，2001年她干脆在影片《这份爱》中出镜扮演了一回杜拉斯。这两个女人之所以如此投契，也许是因为她们对女性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对女性自由的看法如此一致，尤其是她们对爱情的态度。她俩一个在文字上、一个在影像上，共同实践着那个时代资产阶级知识女性对爱情的观念。

20世纪60年代初期，法国新浪潮运动旗手弗朗索瓦·特吕弗拍摄了经典之作《朱尔与吉姆》，让娜·莫罗出演女一号凯瑟琳。整部电影弥漫着一股青春躁动却又悲凉绝望的气息。当年，这部影片一经问世就震动西方知识界，让娜·莫罗所饰演的时代新女性形象，深深地刻进观众心里。那张三位主人公从桥上跑过的剧照令人过目不忘，让娜·莫罗跑在头里，唇边还画着两撇小胡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简直就是自由的化身。这张剧照定格了一个时代，也定格了让娜·莫罗的青春。《朱尔与吉姆》中朱尔对吉姆说的一句话：“她（凯瑟琳），不是一个能被男人拥有的女人。”这句话完全可用来评价让娜·莫罗本人。

《朱尔与吉姆》

20世纪60年代初，让娜·莫罗还演过意大利新现代主义电影的代表人物安东尼奥尼的《夜》，后来这部电影获得了金熊奖。故事特别简单，讲了一个中年作家和妻子在一夜之间遭遇的事。在影片中，让娜·莫罗饰演中年作家的妻子。一晚，他俩先去医院探望了一个临终的好友，然后去了一个新书发布会，接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其间还目睹了一群小混混打架，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朋友举行的豪宅宴会……影片快结束时晨曦初露，夫妻俩漫步在一块草地上，妻子突然对丈夫说：“我不再爱你了。”可紧接着两人却抱在一起，滚起了“草地”。这正是安东尼奥尼想要通过动作和环境来揭示的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

尽管这对中年男女相互倾诉、拥抱翻滚，可令人丝毫察觉不到他们之间还有爱，这是一对中产阶级中年夫妻维系婚姻的举动。让娜·莫罗出色地扮演了这样一位妻子，她的那张脸始终是冷冰冰的，对所有话题和派对活动都提不起兴致，这种被中产阶级无聊生活打造出来的精致而冷漠的精神状态，恰好地反映了安东尼奥尼对晚期资本主义阶段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他非常欣赏让娜·莫罗能在冷漠和有味道之间找到一种折衷的表演方式。大导演们竞相选用让娜·莫罗都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她胜在气质，气质依附的是内心的素养。让娜·莫罗曾说过：“我出演任何电影前都是一块白板，绝不事先进行哪怕丝毫的雕琢，这会令我更加本色。”她从来不害怕面对衰老，所以敢于在2001年本色出演老年的杜拉斯，让苍老的样子永远留在世人的记忆中。一个人不怕老也就不怕死，死亡只能带走肉体，带不走胶片盒中不朽的光影。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