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楚庄王》的飞鸣之路

作者：游暐之

由湖北省歌剧舞剧院创排的歌剧《楚庄王》，于2017年首度搬上舞台。不过这部戏的启动时间却很早，剧本初稿完成于2012年，在此后长达五年的时间，剧本经过了十多次的反复修改打磨之后，正式组建主创团队，编剧李穗，作曲吴粤北，导演陈蔚。2017年4月，《楚庄王》试演，虽然是试演，但是却吸引了业内众多的专家、同行前来观摩。在第二天的研讨会上，专家们各抒己见，对于这部作品的艺术呈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时也提出了比重相当大的改进意见甚至是批评意见，可以说让剧院和所有主创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同年10月，《楚庄王》正式首演，重新亮相的《楚庄王》与试演时相比可谓“脱胎换骨”，无论是文本、音乐还是人物的塑造，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从文本而言，楚庄王的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如果说试演中子越和樊姬两位人物有很多抢戏之处，那么首演则更加聚焦于作为核心人物的楚庄王，与此同时，故事的戏剧性和逻辑性也获得进一步地加强。尽管歌剧《楚庄王》属于传统历史题材，但是舞台的二度呈现却非常具有当代性，在以星月为主体意向的主场景基础上，通过灯光、多媒体以及各种道具的变化，体现出不同的戏剧场景和人物心理的变化。

歌剧的灵魂是音乐，作曲家吴粤北表示：首先，要在西方歌剧写作与民族歌剧写作方面找到一个平衡点；其次，要在音乐中体现鲜明的楚文化印记，楚国当时的版图很大，不可能体现全貌，所以还是聚焦在楚庄王生活的荆州、襄阳这片区域；第三，旋律是歌剧的生命，要努力在创作中追求朗朗上口的动听旋律；第四，以戏曲元素和对白解决歌剧中宣叙调的问题。首演前吴粤北曾经含蓄地称只是对音乐略有调整，但实际上调整的幅度非常大，尤其是在试演之后专家们提出的配器过重，器乐压声乐的问题，作曲家经过修改打磨，首演时整体听觉有显著变化，而戏曲和地方音乐元素的运用则更加自然突出，修改卓有成效。

经过试演和首演的两轮打磨修改，歌剧《楚庄王》已经真正立在了舞台上，但是，这个团队并没有停下修改的脚步，正所谓“好戏都是改出来的！”湖北省歌剧舞剧院深谙此道。在第三届中国歌剧节上，歌剧《楚庄王》再次重装亮相，细心的观众发现，此时的《楚庄王》又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多处改动，特别是在文本结构、唱词方面进行了比较多的调整删节，结尾合唱段落基本重写，如此就让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思路更加清晰，让楚庄王的思想转变也更加具有逻辑性；音乐上，则在遵循戏剧主题的基础上，让一些唱段尤其是合唱段落更加歌剧化；同时，舞台整体调度和场面上也进行相应调整，比如最后的合唱将演员前移，达到舞台上最佳优化的声效以及艺术上的震撼。

然而，这并不是《楚庄王》修磨的终点。第三届中国歌剧节举办两年之后，2019年歌剧《楚庄王》入选国家艺术基金滚动资助项目，一方面，这是对该剧艺术成就的充分肯定，同时也让这部作品有更多的机会亮相舞台，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再好的作品，如果只是锁在仓库中，也无法实现其本来的文化价值；另一方面，入选滚动资助，意味着《楚庄王》将面临新一轮的修改打磨，愈加趋近于艺术精品。

歌剧《楚庄王》从诞生至今，之所以会引起业内外比较广泛的关注，一是因为历史人物楚庄王的传奇色彩，他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脍炙人口；二是这样一个历史人物，如何以歌剧的方式体现其思想精髓也让人充满期待。本剧导演陈蔚曾经从三方面对这部作品进行全方位解读：首先，这是一部具有史诗般气韵的民族歌剧，要做到古朴、沧桑、气势非凡；其次，这是一部特立独行的、绚丽多彩的楚文化歌剧，楚文化从剧本、音乐到导演的二度创作和整体舞台效果等获得全方位地体现；第三，这是一部令人振奋的当代歌剧，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精神和壮举即使在当代社会仍具有非常大的意义。

歌剧《楚庄王》在主题开掘上非常注意具有现代视角：比如作品中将百姓喻为神鸟，表明楚庄王能够稳坐江山的基石是百姓，他一鸣惊人的力量也来自于百姓；再如楚庄王对于战争的反思，在赢得胜利的时候，剧中的楚庄王并没有志得意满欢欣鼓舞，而是看到了战争本身给百姓带来的是无尽的创痛。同时，这部作品在二度呈现上以现代艺术的理念和手法对古老的历史和丰厚的楚文化进行了全新的表达和展现。所有这些都说明，创作者是以现代意识来演绎和诠释传统历史题材，正因为《楚庄王》主题鲜明，情节动人，发人深省，因而才能够引发当代观众的情感共鸣。

歌剧《楚庄王》在音乐和戏剧的歌剧化呈现上体现了相当的专业程度。从歌剧表现形式上来说，这部作品有独唱、对唱、重唱、合唱等等，音乐富有民族特色，楚地音乐素材的运用很多也很恰切。人物命运跌宕起伏，对楚庄王内心深处的揭示，戏剧中的阴谋与爱情、战争与和平、水与火、正与邪，充分表现了主人公灵魂的挣扎、情感的煎熬、精神的涅槃，看点很多，几乎每场戏都具有比较强的戏剧张力。而这些戏剧性和音乐性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剧中的很多唱段都是人物内心情感的自然抒发，对于戏剧的发展也起到了有效地推动。

歌剧《楚庄王》的看点除了作品本身，还有二度呈现中的所有演员。湖北省歌剧舞剧院院长卢向荣表示，这是一部完全湖北基因的歌剧创作，编剧、作曲、导演全是湖北籍，而所有演员则是湖北省歌剧舞剧院自己的演员，没有一个外请。陈蔚导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论美声还是民声，只依靠吊麦和地麦补充音量，演员一律不戴耳麦。应该说，这个规定对于整体艺术的呈现和艺术品质都是很大的保证，同时也增强了民族声乐演员的自信心，即使不用耳麦，一样会让声音传到剧场的每个角落。

当然，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楚庄王》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调整打磨。首先是文本方面，目前文本的写作文学性很强，古风古韵浓郁，唱词写作对仗工整，但是这种写法对于音乐的写作就多了一些限制，若能对个别唱段的唱词进行调整，尤其是核心人物的核心唱段，将整齐划一的唱词调整为长短句，给音乐扩展发挥的空间，或许能进一步增强情感的戏剧表现力；其次是对楚庄王人物形象的塑造，还需要为其增加一些丰厚的内涵，要更多地体现楚庄王作为一位伟大政治家的韬略，先抑后扬，最终的“一鸣惊人”才更让人觉得来之不易。

一部优秀的舞台作品，往往是综合实力充分彰显的结果。尤其歌剧这种综合程度极高的艺术，编、曲、导、演任何一个环节都要有坚挺的支撑，才能让作品健康地诞生和成长。在目前已经相对成熟完整的创作上如何进一步优化，导演陈蔚有着非常认真而成熟的思考。她认为，在接下来的打磨中，要做到“三个优化”与“三个提高”。

一是优化《楚庄王》符合歌剧艺术规律的史诗品格，歌剧《楚庄王》是西洋歌剧写作技法与民族歌剧创作的结合，这是史诗题材所决定的，接下来需要在文本和音乐创作上进一步优化。二是继续优化楚文化歌剧的特色，作品中充分体现楚文化的亦歌、亦舞、亦庄、亦邪。三是要优化民族歌剧的当代审美，歌剧《楚庄王》讲述的是1000多年前的事情，如何能让现代观众能够对作品有深入地了解，需要从思想内容到二度呈现上都要把握当代审美，虽然这是一部讲传统历史的故事，但是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一部当代审美的歌剧。

在“三优化”的基础上，陈蔚又谈了未来具体提高的目标。首先是提高全剧歌剧品质，包括文本、音乐深入合理的修改；二度创作上从导演、表演、人物塑造到演唱、演奏、舞台呈现上更加展现歌剧的品质，需要非常深入长时间地磨合和演出。第二个提高要进一步强化“四个核心”的集中，也就是“核心人物、核心事件、核心场景、核心唱段”，抓住四个核心，进行提炼深入，在艺术上整体呈现歌剧的品质。第三个是进一步提高歌剧核心主题的精准体现，合理设置“内忧”和“外患”在戏剧当中的比例，塑造一个既有雄心抱负也充满人性情感的楚庄王。

作为一部已经比较成熟的原创歌剧作品，接下来需要的仍是精雕细琢，需要创作者付出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在现有的基础上对于作品细抠，对每一个音符、每一句唱词、每一个情节、每一个人物等等进行逐字逐句地推敲，对表演要进行一唱、一念、一招、一式地琢磨，对音乐要一板一眼地斟酌，当年的楚庄王蛰伏三年，一鸣惊人，今天的歌剧《楚庄王》在飞鸣壮歌的路上依旧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