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时光 | 谁又能从忧郁与失败中“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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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对“成长”“工作”“衰老与死亡”有了更深的理解，大概是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它们。而《超脱》给我的感觉就像生命所要承受和经历的那些失败的一面，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它是一部阴郁而低沉的电影，甚至觉得它有些无病呻吟。但事实是，在我这里，它像一个持续受挫的人的灵魂，像一个失落的找不到人倾诉的诗人......它只是还没有把握生活这件事。

童年的记忆几乎成了每个人无法抹除的一道痕迹，它甜蜜或是苦痛。当《超脱》里的男主亨利·巴赫特回想到他的少年时光，就会切换到他母亲的画面，这时候的镜头是晃动的、模糊的，画面的色调是颗粒般的红色质感，所有的一切都能感觉出他的母亲是病态的，悲伤的，正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亨利·巴赫特就在一旁看着，直到他母亲吃药，然后自杀。

长大后，亨利·巴赫特独自照顾着即将死亡的爷爷，而爷爷的某些话语总是会使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不由自主的悲伤会马上灌满他的思绪。某天夜晚，一个年轻妓女突然闯入他的生活，为他增添了麻烦的同时，慢慢地，这个女孩也带给了他爱和关心。虽然他是抗拒的，他也知道他们不能长久地陪伴彼此，但他却感受到了这份爱。

我的童年则是常常目睹着爷爷奶奶、父母的争吵和打架，当他们争吵和打架时，我什么也不会做，我甚至让他们离我远点吵和打。母亲经常独自哭泣，并且歇斯底里地说不如死了算了。自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觉察到自己是忧郁的，行走在世界边缘的，就像我在自己的诗里写到：我与光始终隔着一些介质。每当我看见亨利·巴赫特穿过大街，坐在公交车上，面临着那些充满了愤怒和忧愁的学生时，我仿佛窥见他灵魂上的独白和对自我的克制。

随着年龄增长，经历变多，我逐渐开始理解我的父母，理解他们无法轻松地表达自己，理解他们所处的环境带给他们的影响，但这并不代表能消除他们早已对我产生的某种影响。我开始明白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不能依靠任何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也没有能力改变某些既成的事实。所以对于父母，他们也仍然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个体。他们有，并且没有人能帮助他们排解的孤独和忧虑。我除了理解，什么也给不到他们。

亨利·巴赫特的工作是一名代课老师，他总是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我擅自猜测他不想与这个世界有深度而紧密的联系。而我也正是这样，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只作短暂的停留，长时间居无定所。对于工作，我总是对它持有一定的距离，因此，我的工作都是短暂性的，我想尽量尝试不同的工作，如果对方愿意接受我的话。我不愿同他人在生活和思想上有过度深切的交流，我希望我保持着能随时抽身离开的状态。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流动的河，而遇到的人、事物都不过是一段推动力，让我往更遥远的地方去。

工作仿佛成了大部分人的一种负担，我们几乎总是在抗拒工作，因为厌恶被他人牵制自己的思想，以及不被认可的时刻。对于一个相对敏感的人而言，任何微小的失败，都会造成我们情绪上的波动。但我知道，当我们还决定生活着，普通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不得不工作。我觉得食物就是一首诗歌的注脚，它甚至可以超越作为“食物”的定义。

亨利·巴赫特新到的这个学校，学生们都很顽皮，他们擅长顶嘴、辱骂，不懂礼貌。学校里的其他老师也总是束手无策，有的老师甚至需要靠吃药来稳定情绪。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胖女孩儿，她在班上总是受到嘲讽，不被理解，没有朋友。她的爱好是画没有颜色的画，拍摄人物照，又用颜料把他们的脸都抹掉。而亨利·巴赫特的到来，为这个女孩带来了些许欢快的时刻，她甚至为他拍照......这让我想到诗人杰克·吉尔伯特的一首诗：

人迹罕至的山谷

你能理解如此长久的孤单吗？

你会在夜半时候到外面

把一只桶下到井里

这样你就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

在绳子的另一端使劲拉

可这种短暂的欢愉，就结束在她试图拥抱亨利·巴赫特的时候被拒绝了。她哭泣得像个孩子，据说哭泣是孩子的天性。之后，女孩在学校的一角摆了一桌满是笑脸和一个难过的表情的小蛋糕，亨利·巴赫特走过去说要吃这个独特的蛋糕，而胖女孩却说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当亨利·巴赫特转身之后，她吞下这块有毒的蛋糕，然后倒在地上......

生命真的好脆弱啊，只需一秒就能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当你叫这个人的名字，TA再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回应你。

我第一次接触死亡，是我的邻居，他因酗酒过度，又执拗地不去检查，然后逝世。幼小的时候，他就在我的印象中，记忆里，而在他死去之后，留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我再也不能见他坐在阳台上喝一杯酒，什么也不做，直到天黑。在此之前，我都觉得死亡离我是遥远的，它只是人们在剧本里策划的一个情节，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新闻。这时候我才相信，原来，人是会死的，而且死亡是突然的。

电影的快结尾之处，亨利·巴赫特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面除了桌椅、杂乱的被扔掉的纸张，黑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这令我想到当一个人竭力地去创造和完成某个作品的最后就是为了和它告别的可悲性，很难不感到生命的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性的展示，它充满了无法排解的忧郁。其实每个人都是忧郁的，只不过有的人为它种上一棵树，有的人为它涂上颜料，还有的人用笼子把它关起来......而选择的不同，所接收到的东西也是不同的。

我并不打算避免来源于自身的忧郁，我也无法避免。我更没有办法避免生活中的困难和失败，哪怕它们只是像弄丢东西，弄脏衣服，这样微小的失败。我不能强迫别人理解我，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去理解一片树叶和鸟的语言一样。但是，它们仍然落下，起飞。

结尾的时候，亨利·巴赫特去探望那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年轻妓女，他们拥抱在一起，好像穿透了此刻所隐藏的悲伤和压力。由于那些忧郁和失败，才让我们能如此深刻地去感受到拥抱和幸福的力度。

去年冬天，我和朋友告别的时候，我们隔着一米的距离，他突然张开双手，我停滞了两秒，然后走过去，我们拥抱着。这短暂的拥抱像一支画笔，把那些糟糕的，错误的东西都修改成了动人的，美妙的瞬间。

如果能再见面，我们还想多拥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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