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韩雪：演绎一个角色，像补全自己的人生

澎湃新闻记者 杨偲婷

《巡回检察组》作为近来较受关注的电视剧，讲述了新时代检察官维护人民的正义和法律权威的故事。韩雪在其中饰演年轻的驻监检察室主任“罗欣然”一角。韩雪自述刚拿到剧本时，就觉得故事特别吸引人，以至于前5集其角色故事还没怎么展开，她便决定接下这部戏。“因为故事上挺吸引人的，所以老想知道后面怎么了。”

韩雪饰演罗欣然

刚拿到这个角色时，韩雪心里也有些“没底”，她表示检察官这个职业，离她的生活比较遥远。以前演老师、医生等职业形象，多少在生活中有接触，但检察官则是完全陌生，为了靠近这个角色，韩雪跟检察官们取经，同时也看了许多法律相关的课程视频进行学习。在这个过程中，她心里对于检察官的刻板印象被改变了。以前下意识会觉得，检察官们的形象就是制服笔挺，不苟言笑，现在则看到了这个职业群体中许多鲜活生动的个体。

韩雪在剧中饰演的罗欣然，外形漂亮时尚，因此被一些观众质疑“不像个检察官”，对此韩雪认为：无论什么行业，我们应该以一个人做了什么，而非穿了什么，来判断她在自己工作上的专业度。延展开来聊，她提到，现在很多影视剧里，哪怕塑造比较成功的女性角色，也是带有某一类标签的角色。“尽管我们要女性独立，我们要女性自己的话语权，但女性也会有很多标签去贴在女性自己身上。”

角色因为有靓丽的造型，被质疑“不像个检察官”

入行这么多年，关于表演，韩雪坦言，越来越能看到自己的局限：“你的能力随着年龄一定会增加，早年缺乏生活经历，很多角色你找不到共鸣。但当你能力增加的同时，你也会看到自己的局限性，我不认为一个演员可以演所有的角色，你一定先要能在角色身上找到能产生共鸣的点，然后才能通过表演能力，通过专业技巧，把这个点去放大。”

回忆年少时演戏，韩雪觉得那时最大的快乐，是表演中获得的新鲜感，现在演了这么多年，表演已经不是为了最初那种新鲜感，而是觉得在演绎某一个角色的时候，像补全自己的人生。“生活中，你会看到一些东西，会羡慕一些东西，会对一些东西有思考，但这东西跟你的人生不重叠，那作为演员，就可以借助角色，把自己人生中的遗憾，从角色中得到补全。”

“每演完一个角色，她多少会有一些痕迹留在你身上，所以会发现自己的性格不断在变化。因为演了某个角色，那段时间，不自觉的说话做事会靠近角色。然后让时间自己去慢慢筛选，会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你身体里面。”

【对话】

不应该以穿着来衡量职场女性是否专业

澎湃新闻：你觉得罗欣然这个角色对你来说，最有魅力的地方是什么？

韩雪：首先，我以前没有演过检察官，所以从行业上来讲，我是有很大新鲜感的。

其次就是我看剧本，跟我以前想象的检察官不太一样。说实话，以前我们印象中检察官形象都是一身制服，工作中的样子，很少有人想到检察官生活中是什么样子，而罗欣然前期的戏，恰恰写了很多生活中的戏。比如她有一个未婚夫，她要不要回去结婚，然后因为工作的人事安排，又被搁置了之类的。直到我拿到后面的剧本，原来她前面的戏都是在埋线，是为了后面的剧情一点点解扣。我当时想，只要大的故事结构是好看的，那这样一个角色有一些瑕疵，有一些小缺点，可能她带着问题，反而会真实一点。

澎湃新闻：确实这个角色，不太符合观众对检察官的印象，所以它是受到了一些质疑的。包括在外形上，性格上都会有一些质疑。这些质疑，你个人是怎么看的？

韩雪：其实刚开始定妆的时候，我也说造型太好看了。也是一个披发，然后她衣服也挺好看的。然后我接触了一些真正的检察官，才发现很多女性检察官，平时生活中在衣着上是挺时尚的，不是我想象中随时都特别一丝不苟，特别严肃的状态。而且前期她生活状态的戏多一些，后期她工作状态更多，后期她可能就制服的装扮更多，可能三四集不换衣服也有。其实人物造型肯定还是为戏服务的。

罗欣然前期确实性格上特别直，特别不像大家印象中检察官的样子，她逮谁怼谁，看不惯的她都要说。在表演风格上，我也跟导演探讨过，导演希望不要演得特别老沉稳重，也想让她区别于周围于和伟、冯雷饰演的这些检察官的形象。而且本身我们戏里女性角色就少，要搁到女性角色多的戏里，可能不会觉得罗欣然的性格或者着装特别出挑，恰恰因为身边全是大老爷们，她会显得比较跳脱。而且我演的这个年龄的女性，你非要她特别老成持重，好像也不太近人情，我觉得可能还是要展现她生活的一面，逐渐成长的一面。

澎湃新闻：现在对于荧幕上的职业女性的装扮，大家挺容易有一些刻板印象的，好像“专业”这件事和“女性化”天然冲突，去女性化的形象出现在职场上，才是有专业说服力的？

韩雪：我们会去要求女性权利，但有的时候，恰恰又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装上了一些枷锁，我们确实会以一种标签化的眼光，去衡量身边各种职业人士，去判断他们的专业度。其实不应该以她穿了什么来衡量她是不是专业的职场女性，而是应该用她做了什么来衡量。为什么就不能说是我只要把案办好了，我只要该坚持的原则坚持了，我就是一个好的检察官？只要不是特别奇装异服，或者一身不合时宜的奢侈品，她只是穿得漂亮些，也是对自己、对自己职业的一种尊重吧？而且罗欣然在许多正式场合，都是严格按照检察官着装规定以及妆发规定来要求自己的。

此外，罗欣然恰恰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立场非常的鲜明，所有东西她都追求程序的正义，在真正需要她做判断和选择立场的时候，我觉得她坚定地做到了一个人民检察官应该做的事。我之前看一个纪录片，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它说，“审美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基础”，我觉得首先我们要去尊重每一个人的最基本的权利，社会具有宽容度了，才能谈得上自由。

聚焦检察官的一线工作

澎湃新闻：这次接触了一些检察官之后，能聊一聊你对这个职业群体的认知变化？

韩雪：变化大了，实话说，以前对于检察官这个行业，我也会有刻板印象，因为我们生活中不太会跟检察官打交道。以前检察官在我心中是一个文职工作，在办公室处理卷宗，然后出庭。但后来真的去了解他们，发现他们也得去一线，去走访，自己去收集各种资料，他们需要特别敏锐的洞察力，特别强的逻辑分析能力，而不只是在办公室看卷宗，写公诉词，这点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到拍戏的时候，我以前觉得公安是高危职业，这次一演戏发现，检察官也是高危职业，当你遇到黑恶势力的时候，你身边亲朋可能会受到威胁，你甚至可能付出生命。这个戏好看的点在于，它非常真实地呈现了检察官前期跟着公安一起做侦破的这些事，以前我们一些描写检察官的剧，基本上法庭论辩的戏很多，但检察官们做一线工作的戏，呈现得特别少，所以这恰恰是我觉得这个戏不一样的地方。

《巡回检察组》剧照

澎湃新闻：之前也没有演绎过检察官，这次出演罗欣然，最大的挑战是？

韩雪：这次最大的难度真的是没有接触过检察官这个职业。以前无论是演老师、医护人员、白领，这些原型在我身边是很多的，能从朋友或者自己的经历中，提炼很多元素，很容易就找到一种对角色的亲近感。但说实话，检察官这个角色，第一离我的生活很远，第二这个职业特别专业，就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像我拍这个戏之前，以及拍摄过程中，我找了很多法学的基础课程，特别是讲刑法的课程来看，因为我特别怕在表演过程中，涉及到很多知识的盲区，当我都没有任何判断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演的正不正确。包括中间还有很多法条在剧本里要去背，我也不能生背吧？至少要先去理解，所以这跟以往演其他的职场戏，我觉得差别还是挺大的。

澎湃新闻：《巡回检察组》这个剧，从你的角度看，你觉得最想传达给观众的是什么？

韩雪：以前这个剧叫《人民的正义》，归根结底，我觉得整部戏在探讨的就是，什么才是最终的正义。因为以一个普通人朴素的情感来讲，我们会追求所谓的绝对正义和极致真理。但其实你会发现，真的在面对很多具体个案时，你会发现不存在绝对的正义和真理。所以我们检察官要维护的，是所谓的程序正义，就像冯森（于和伟 饰），已经知道谁是杀害妻子的凶手，从朴素的情感角度来讲，“杀人偿命”，但他一定要收集所有的证据，把凶手送上法庭，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我觉得对于现代人来讲，要审视过去那种传统的、单纯朴素的是非观。法制社会就是每个个体一定会让渡出一些私权力给公权力，去行使正义的审判。法和情中间一定会有让人觉得冲突的地方，但还是要在程序正义的基础上，最大化地保障公民的自由。我觉得这中间有很多人性和法律的探讨，还是挺有意思的。

韩雪和于和伟

女性也会有很多标签，贴在女性自己身上

澎湃新闻：2020年可以说是所谓“30+”女性故事崛起的一年，以往我们特别容易看到女性女演员到了三十多岁，就要面临一种选择：要么只能继续演天真无邪二十多的小姑娘谈恋爱，要么就得去演妈妈之类的长辈了。真正塑造“30+”女性形象的空间其实很小。对于现在的你来讲，最想塑造怎样的当代女性形象？

韩雪：其实我没想过我一定要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我会在市场上尽量去找一些我没尝试过的角色，虽然可能对于女演员来讲，选择空间和选择权确实不大。我们也会遇到很多困境，比如说是大女主的戏，但少有真正揣摩好女性心理的，但我觉得只能在有限空间内尽可能做多一些的尝试。

韩雪主演了音乐剧《白夜行》

澎湃新闻：以你个人的经历或者感受来说，有没有什么女性生活中特别值得关注的东西，是你很期待在影视剧市场中看到表达的？

韩雪：我是觉得，我们现在影视剧中间，容易符号化女性，我们没有那种真的特别丰富的，能让你看到人性很多面的女性角色，很多影视剧里，哪怕比较成功的女性角色，也是带有某一类角色的标签。尽管我们要女性独立，我们要女性自己的话语权，但即便女性也会有很多标签去贴在女性自己身上，一旦你去发出女性的声音，你也会被贴标签，就特别矛盾。

比如说你成为一个“独立女性”的时候，会被贴上很多标签，你必须是自立的，坚强的，全能的，但同时我们就不太容易接受，独立女性也可以有柔软的，脆弱的面相。不要急于去给人下定义，我特别期待那种真实鲜活的角色，哪怕是不完美的，为什么“30+”的女性就一定要自立成熟，要拥有完美人生？这样才值得被表达、被赞扬吗？她也可以不是。我们不能把“30+”女性都做成标签化的角色了，我们“30+”，我们都励志，我们都优秀，我们又把自己放进一个死胡同了。

《巡回检察组》剧照

澎湃新闻：2020年刚刚过去，对这一年会怎么总结？

韩雪：我觉得2020年过完，只要大家健健康康的就非常开心了。2020年是打破节奏的一年，所有的生活工作全都被打乱了，但也会发现人的适应能力特别强，我会在意料之外去做一些以前都没有想过，或者以前完全没时间做的事情，发现生活也一样能过的，也能找到新的兴趣点。

以前我是一个摩羯座，觉得工作生活要按部就班，一定要有计划，我会比较少去接受那种意料之外横插出来的事情，那样我会恐慌。但后来发现，2020所有东西都被打乱的时候，日子不是照样也过，有时候放下一些情绪，放下一些对未来的负面预期导致的焦虑，反而会觉得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反而会觉得踏实了。所以也觉得，2021年是不是也可以接受一个不完美的自己，可以接受一些特别突然的挑战，可以做一些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事情。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