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华语乐坛最敢的歌

2020年，最敢的一首歌出现了。

谭维维的《小娟（化名）》（下简称《小娟》）。

高晓松说，《小娟》是他心中今年华语流行乐坛最震撼的作品，为社会，为人群呐喊。

网友的点在于，这似乎是印象中第一次，大陆歌手不再局限于情情爱爱，而是关注现实，为遭遇家暴的女性发声。

歌中有一句词：

奻奸妖婊嫖姘娼妓奴，耍婪佞妄娱嫌妨嫉妒。

更是直指一个现象——汉语中的性别歧视。那些不好的负面词汇，妓女、嫖娼、婊子、奴才、奸人，无论客体是不是女性，偏旁都是女字。

嫖娼的明明多是男性，偏旁却用女。

奸人、奴才男女都可做，但只有女字。

为什么？

那些习以为常的偏见

语言本身只是一个工具，不存在褒贬，歧视只是文化在语言上的反映。

大多数进行性别语言研究的学者都认为，语言中存在针对性别的偏见。最早研究性别语言的丹麦语言学家叶斯柏森甚至认为，英语是他所熟悉的所有语言中最男性化的语言。[1]

汉语作为世界现存文字中唯一的表意文字，能用字形表示字的含义。它对性别的歧视，主要就体现在字形上。

比如，女字旁。

女，象形文字，顾名思义，比照物体的外貌特征造出来的文字。典型的象形文字有日、月。

那“女”字到底哪里跟女性像了？

根据甲骨文的记载，“女”字对应的形象是屈膝、跪坐、双手交叉放置于膝上的人。

而与女相对的男，则是田边下力干活的形象。《说文解字》解释，从田从力。言男用力於田也。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男”“女”两字产生之初，就存在对女性的歧视。但至少表明，当时已经出现用行为区分性别。而这种方式，无疑会形成和加深对性别的刻板印象，就像觉得蕾丝是女性用品、男性留长发就不够man一样。

激进的人认为，女字的象形就是对女性的歧视，因为那表示女性只能做些家务劳动，养家重任掌握在男性手里，这恰恰是女性地位低下的表现。

无论“女“字起源的历史真相到底如何，在汉字的演变过程中，后来的女字是真切掺杂了贬义。

据学者统计，《辞海》一共收录了女字旁字257个，其中100个涉及褒贬评价，含贬义评价的有35个，褒义为47个，褒贬参半的有18个。

从数量上来看，肯定女性的褒义字多于贬义字。但大量的褒贬词正说明，女性是被凝视被评价的对象。[1]

与此相对的是，《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里，压根儿就没有收录男字旁的字。

常见的带“男”的字，就俩——舅和甥，且这俩字的偏旁都不是“男”。

语言中另一个公认的歧视女性的点是词汇。脏话大多和女性有关，语言学家史蒂文·平克统计，男性生殖器有1000个表达式，但跟女人相关的阴道表达式有1200个，而有关放荡女人的表达式则有2000个。在汉语中，学者对《简明汉语义类词典》统计指出，表示“性生活放荡”的词条下，女性用词收 7 个，男性用词只收 3 个，男女均可使用的有 8 个。在“男人”词条下收词 29个，除一个表示自谦的外，其余 28 个都无贬义。而在“女人”词条下收词 52 个，其中至少有27 个有贬义色彩 。[1]

连动物，也会用来歧视某个性别和群体。比如鸡，除了动物中的鸡之外，还表示从事色情行业的女性和男性的生殖器官。当然，前者是贬义词。狐狸精、蛇蝎美女、母老虎、狮子吼这些，更不用说了，全是对女性的贬损。

在争论孩子到底跟谁姓时，一个段子是，直接用爸妈姓氏的组合不就公平了？然而新问题出现了，到底谁的姓放前面谁的姓放后面？

这正好说明，在大家看来，顺序也是地位轻重的表现。

一个事实是，汉语中两性并列的词汇，几乎都是男性在前女性在后。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弟弟妹妹，叔叔阿姨，全都是。

更有意思的现象是，称呼上了年纪的陌生人，我们总是会喊“爷爷奶奶”，而不是“外公外婆”。

这些都证明，汉语对女性的歧视和暴力确实存在。但因为太过熟悉和习以为常，往往很难被意识到。

曾经有一个艺术展览，叫《姦：性别暴力伤害的文化符号》，试图于2015年的联合国国际消除对妇女和女童暴力日在北京展出。策展人表示，有必要让更多的中国人认识到语言中存在的性别偏见。[2]

为什么三个女人组成的字，会成为通奸、强奸、淫乱、邪恶、犯法、虚假的代名词呢？

女性，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文化中被凝视的客体、被评价的对象身份？社会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无处不在地厌女？

然而这个展的结局，最终是被取消。

从一点点开始改变

好消息是，谭维维一首歌，把语言中的性别暴力再次推到了台面上。至少在2020年，在12月，有更多人因为《小娟》这首歌，知道了汉语中的女字旁，充满了偏见。

针对语言性别暴力，联合国推出了一项计划——使用性别包容性语言，即语言和文字表达方式不对某个性别、社会性别或性别认同构成歧视，也不固化性别陈规定型观念。联合国认为，语言在塑造文化和社会态度方面发挥关键作用，使用性别包容性语言是促进性别平等和打击性别偏见的一个有力手段。

为此，联合国制定了六个官方语言版本的《性别包容性语言指南》，中文版《指南》推荐了三种具体可执行的方案。

1.使用非歧视性语言

在提及或称呼具体个人时，采用与其社会性别身份相符的称呼方式和代词。比如用“先生”“女士”，而不是xx的老婆，xx的老公。

同时，避免使用暗示某个性别优于或不如另一性别的表述。常见的性别歧视说法有：

男人婆

娘娘腔

女人干的活儿

婆婆妈妈

头发长，见识短

男主外女主内

汉语在歧视女性的同时也在歧视男性，“娘娘腔”就是证据之一。当然，这种歧视也来自男性，是那些推崇男人要阳刚、血性、坚强、勇敢、不化妆等支配性男性气质的人，对不符合这些形象的男性的歧视。

另一个点是，不要使用带有性别偏见或者会加深性别刻板印象的表述。

联合国列举了一些包容性弱和包容性强的例子。可以看出，平常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词语，其实都暗含了性别偏见。

妇孺皆知，连妇女、儿童都知道了，暗示妇女、小孩子因为某种原因往往是信息接收边缘人群，是对这两个群体的偏见。

男人帮忙做家务，“帮忙”一词，意味着“家务不是男性的活儿”。难道家务是女性专属吗？

如果你不能确信某个词是不是歧视用语。那可以在说出口之前进行性别互换，将句中的男性改为女性或女性改为男性，改变后的句子让你觉得奇怪或者意思变了，那就存在性别偏见了。

2.因为沟通需要必须表达出性别信息时，可以用相应的人称代词或添加“男”、“女”。

“每个儿童都有权获得平等的教育机会”和“无论男童或女童，都有权获得平等的教育机会”，后者对男女同样的强调，包容性显然更强一点。

3.如不需要，不要强调被指称对象的性别

避免使用区分性别的所有格，如“他的”、“她的”、“他们的”、“她们的”，而是使用“其”、“此”、“该”等性别中性代词。

虽然“他”和“她”只是对生理性别的描述，本身没有褒贬含义，但和具体的职位联系起来，就可能导致和加深性别刻板印象。

比如，“教授”“律师”这些并不含性别区分的职业，用“他”指代，就容易和男性建立联系，给人以这些世俗眼中的高级知识分子职业总是男性充当的印象。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但，想要修正这些长期形成的偏见，一点点来吧。

1.徐佳. 汉英语言性别歧视的比较研究[J]. 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05):89-95.

2.汉字里的性别暴力与文化偏见，纽约时报中文网，狄雨霏，2015年12月4日

3.中文性别包容性语言指南，联合国，https://www.un.org/zh/gender-inclusive-language/guidelines.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