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台》把小人物命运讲得挺高级

《装台》终于亮相了，作为茅盾文学奖获奖者陈彦的代表作，也是2015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之首，这部重型IP汇聚了张嘉益、闫妮、宋丹丹、秦海璐、陈小艺等一众戏骨。不管是原著的地位，还是演员阵容，期待值都比普通剧高很多，就前三集来说，《装台》在拍摄手法和演员演技上都完全锁住了我的眼睛。

方言、民俗、街景……当这些在电影中司空见惯的拍摄手法，用在一个讲述当代市井人物故事的电视剧里，就在感官上为这部剧定下了一个叙事基调；而因为故事的背景发生在陕西西安，也让这种拍摄手法带有天然的优势。

为什么这么说呢？能将方言、民俗、地貌等具有地方特色的元素很好地用在影视作品中，一定是加分的，但前提条件是这种地域特色是显著且具有观赏性的。以陕西为背景的影视剧很多，尤其电影，像《秋菊打官司》《黄土地》《白鹿原》……陕西自带的厚重的历史文化基调、浓郁的民俗特点、质朴的民风人情、极具感染力的方言，因为与电影的表现手法极为贴合，一直都受到大导演的热爱。

但既往以陕西为背景的电影，大多是农村题材，且都有一定的时代背景。在当下讲述更接近城市生活的故事，前面提到的陕西元素是否还合适？又该如何表现？《装台》做了一个很好的范本，有几点印象比较深刻。

一是用方言刻画“小人物”的琐碎与艰辛。

近几年在网上非常流行地方普通话，川普、广普、陕普、沪普都是热门，这部剧选择了陕西普通话作为主要语言，既符合原著故事背景，又切合了当下的网络流行，不显生僻。一些具有特色的方言词汇，比如女子、瓜怂、搛搛和和……，并不晦涩难懂，反而非常上口，保留的陕西方言的一些特色，比如上声字读入声，发音基本没有拐弯，也更好地表现出剧中主要小人物的个性。

这部剧前三集，用讨薪和再婚两条叙事线，开门见山地把主人公刁顺子在生活上的挣扎和艰辛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情景刚好都是吃饭的戏。

在突然面对女儿和新媳妇同时出现的压力时，剧情选择了一顿家常饭，陕西人最常吃的面条，来表达这个挣扎在底层的中年男人的心态。这场戏没有设计过多对话，刁顺子就用一句“好久没这么搛搛和和地吃一顿”，一下子把观众带进了他的“前半生”——前妻跟人跑了，女儿对自己不满，自己赚不上钱，作为装台的工头还要夹在老板和民工兄弟之间受气……

第二场吃饭的戏，是刁顺子请铁主任及其妻子吃饭。这场戏男主角的台词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显现了他作为一个年近半百“混社会”工头市井、油滑的一面；当这些话语通过陕西方言讲出，又把他作为底层劳动者的艰辛不易传达得十分真实得体。

最后一场吃饭的戏，是拿到钱后，刁顺子和兄弟们的例行聚餐。这场戏中，他的身份是“带头人”和老大哥，陕西方言里的硬气，在这里做了很好地呈现和表达，同时，陕西方言特有的憨直羞涩，又在他找工友借钱时，传递了多种情绪——借钱的尴尬、把钱都给了女儿的无奈、对女儿的惭愧，甚至还有一丝丝作为父亲赚钱给女儿花的骄傲感，都从几句陕普台词中传递出来。

通过方言台词刻画小人物的手法，难度很高，而一旦成功，非常加分，十分高级。

从前三集看，演员的方言台词完成度非常高。主角张嘉益、闫妮，还有饰演铁主任的孙浩，都是西安人，这使得台词有了根本保障。像陈小艺这样的老戏骨，她在一些长音拖音上惟妙惟肖，年轻演员凌孜，陕普台词的完成度也非常不错。

二是场景截取。从前三季看，场景基本在舞台、城中村街道和刁顺子家中转换。舞台是秦腔艺术团的舞台，城中村是近一二十年城市化进程中的产物，这两大主场景很好地保留了一些陕西元素，把历史和民情与当下的时间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其中比较明显的元素是城中村内刁顺子的家里老院二层楼的格局，和刁家村诊所。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快速划过的两个场景，一个是一群俄罗斯美女逛西安古城，把古都西安的城墙、街边小吃通过一群金发女子的视角拍出来，是现代气息下的古老与厚重；另一个场景是俯拍的西安夜景，与白天的城墙、小吃又不同，是一派繁华的都市感，它提醒观者：尽管我们看到的都是住在城中村、为生活而奔波的小人物，但西安却是一座流光溢彩的大都市。这两个场景都是故事叙述过程中一笔带过的流转场景，表现手法是电影化的，起到极大的反差效果。

三是对文化现象的折射。剧集一开始就点明，故事发生在秦腔艺术团的剧院，但演出却是一场歌舞表演，且演员来自俄罗斯。这是一个冲突，但并不会引起观众不适，相反可能觉得很正常，因为这符合当下现实情况，许多地方曲种正在逐渐萎缩甚至消失，剧院为了生存只能引进一些外来演出。这可能不是《装台》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核心主题，但却是这部剧一开始就折射出的一种现存的文化现象。

而接下来有两个段落，我认为是对这种文化现象的另一种回应：一是俄罗斯演员们在吃饭喝酒时朗诵起普希金的诗句并举杯致敬普希金，二是刁顺子的装台团队里几个农民工一边拆卸舞台道具，一边唱秦腔。这说明，虽然现在的演出市场奉行“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但流淌在骨子里血液中的永远是自己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无论普希金还是秦腔，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没有丝毫做作。

就前三集而言，《装台》是近几年在拍摄手法、表达方式上比较高级的电视剧，值得追剧。除了以上那些，前三集还铺垫了一些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为后续故事展开埋下伏笔。《装台》主要表现的还是当下背景中的小人物命运，但从前三集内容看，导演的野心不止于此，通过个体命运折射时代发展，反映民俗民风，观照历史文化，留下美学观感，这些能否贯穿剧集始终，观众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