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家国，我们究竟为谁而战？

文/潘伟力

一

我从来不是个泪点很高的人，但一部电影能让我从头到尾热泪盈眶，陈可辛导演的《夺冠》，还是第一次。

在体育圈打拼十余年，我原本以为，很难再被那些热血澎湃的激情时刻所触动。当你身在这个圈子，见多了，看惯了，应该能够心如止水吧？

事实证明，我还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抵抗力。无论是出于男性本能对女子运动员奋斗不易的恻隐之心，还是一次又一次家国情怀交织的情感激荡，都让我全程情难自已，泪腺狂飙。

国产体育电影，在我们的市场上从来都是稀缺产品。近20年唯一能被绝大多数人想起的，恐怕只有星爷的少林足球。追星少女们能记住彭于晏担纲主演的《翻滚吧！阿信》和《激战》，但这些电影本质上更像是故事片而非体育片。2017年的一部《我是马布里》，讲述了北京外援马布里的人生之路，终于稍稍有了些传统体育片的味道，可票房与口碑都没能达到预期。

直至今日，作为中国体育头号全民IP的女排被搬上大荧幕，终于弥补了一段数十年的空缺。可喜可贺。

二

《夺冠》的选角用人，有三处惊喜。

28岁的白浪，身高1米89。在《夺冠》里，她扮演了自己母亲郎平的少女时代。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更完美的选择。年轻的白浪，不仅有着与母亲年少时相近的身形，更重要的是她从14岁开始接受专业排球训练，功底上自有先天优势。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很难想象市面上还有哪个女演员能撑起青年运动员郎平这样的角色。

中年郎平的扮演者，是无人不知的巩俐。导演陈可辛说，巩俐是郎平最合适，也是唯一的演员选择。从结果看，事实的确如此。

两人年龄相仿，脸型相仿，气质相仿，而且都有过长期的海外定居履历，熟练掌握中英文。在预告片里，甚至真有观众傻傻分不清楚这两位顶级大咖。由中国电影的女性符号人物来扮演中国体育圈的女性符号人物，简直再匹配不过。

最后的惊喜，是2016届中国女排全员真实出镜。很多体育类型电影中，也会让本尊现身，但绝大多数时刻都是友情客串。三两句台词，几个定格pose就打发了。

可在《夺冠》里，女排姑娘们集体化身专业演员，在长达近一个小时的戏份中，塑造了多个特点鲜明的真实人物。朱婷、惠若琪、曾春蕾和丁霞们的演技，在陈可辛的调教下，一点也不输当红小花。

三

《夺冠》的上映之路，是坎坷的。

从去年的国庆档推到春节档，却又遇上疫情，整整延期一年才得以公映。期间种种磨难，似乎也与体育运动的艰苦奋斗一脉相承。

按照原计划，这部电影的片名初定《中国女排》。可在春节上映前一周，来自女排官方的维权声明，和片中人物陈忠和指导的炮轰，让该片陷入巨大争议。

作为女排功勋老帅，陈忠和不满部分影视创作的情节丑化了自己。而女排官方的声明，则直指片方没有拿到女排从上到下的全部授权，不能以中国女排名义进行市场行为。

博弈的结果，是《中国女排》改名《夺冠》，在IP影响力上瞬间下降了一个层级。而在演员设计上，由彭昱畅和黄渤先后扮演的陈忠和，最终在全片里完全失去了角色名字，仅以代号存在。

不得不说，老女排一代的授权问题，让这部致敬电影存在不少缺憾。袁伟民、陈招娣这些传奇名字，都没能出现在电影中。全部被一句“这人就不需要介绍了吧？”的对白给带过。

如何处理好影视作品创作与真实人物之间的关系，将是未来中国电影人需要好好学习的一课。

四

“你到底为什么打球？”

这是教练郎平，对球员朱婷的灵魂发问。也是全片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

朱婷说，我来自农村，我为了父母，为了让他们不再辛苦。郎平不满意。

朱婷说，我为了自己，为了我的梦想，为了想成为你。郎平还是不满意。

郎平让女排姑娘们全部睡在福建漳州的老女排训练馆，让她们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打排球？

最终，片内片外，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五连冠时期，女排为国而战，袁伟民给她们打气时说，别忘了你们在哪里（日本）比赛，你们绝对不能输，全国人民都看着我们。

可数十年后，当郎平成为女排主帅，她在感慨说，以前我们总要赢，是因为不够自信。赢，并不是体育比赛的唯一价值。

这是一个极为有趣的探讨。从改革开放至今四十年，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在国家全面落后的时代，体育是我们的重要门面。每一次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都是新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一次自我证明。可四十年之后的我们，早已在多个领域达到世界顶尖水准，我们新一代的运动员们，是否还需要背上超越体育的枷锁出去战斗？他们能不能只是为了兴趣，为了自己，为了梦想？

我不知道，没有答案。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或许是命中注定，疫情导致东京奥运延期一年，将在2021年决战日本。届时，也正好是中国女排在日本大阪首夺世界大赛冠军40周年。

四十年家国，从日本到日本，郎平还是那个郎平。

传奇是否会有梦幻般的最终章？我觉得，其实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