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我们就像暗夜迷雾中的黄始木

◎乔宗玉

2017年韩国犯罪悬疑剧《秘密森林》（编剧李秀妍，导演安吉镐）播出，悬念迭起的剧情，正义检察官黄始木孤身奋战在权力斗争的“秘密森林”的坚忍，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黄始木”的扮演者曹承佑因此获得第54届百想艺术大赏最佳男主角奖，被评委赞誉为“奉献了深海般的演技”， 被我国观众称为“面瘫演技教科书”。

从《春香传》《娃妮与俊河》《假如爱有天意》《老千》《局内人》《暗杀》这些韩国电影里认识曹承佑的我，20年来，看着曹承佑演技的成熟与容颜的变化，自己和他一样，也从青年到了中年，“从前初识这世界，万般流连”，而今“翻过岁月不同侧脸”……如果说，在2014年电影《局内人》之前，曹承佑更接近一个青春偶像明星，那么，自此之后，他忽然有了质的飞跃，气质走向沉稳，注重参演剧目的社会批判性。

《秘密森林》中黄始木一角，可以说是曹承佑表演上的又一次飞跃，从前五官表情那么丰富的他，忽然变得那么内敛、深沉，不亚于洗心革面、脱胎换骨。

回望三年前的《秘密森林》，该剧最大的贡献，就在于黄始木这个电视剧史上的“新人”——一个有着明显性格缺点的正面人物形象。黄始木因为童年接受脑部手术，从一个情感异常敏感的人变成丧失情感感知能力的人。在他的人生信念中，只要坚持原则，就不会犯错，人情世故一片空白。由此，他在职场被孤立，也错过了暗恋他的后辈检察官永恩秀。直到永恩秀殉职，他长期压抑的情感才爆发。曹承佑的表演，在永恩秀死后，达到顶点。人物无法像常人一样恸哭，而眉眼的内蕴神采、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以及在医院那突如其来的倒地……曹承佑以长期演出音乐剧的舞台功力，完美地刻画了一个人丧失情感机制的悲痛。

三年以后，对于《秘密森林2》（导演朴铉锡），曹承佑接受采访时，唯一的感叹就是“我们老了”。当《秘密森林2》第一集黄始木驾车出现在迷雾重锁的海岸线边时，我也不禁叹息，失去了永恩秀的黄始木，神采黯然，憔悴不堪。三年的岁月，不论对曹承佑，还是对剧中人黄始木，都留下了痕迹。

因为换了导演的缘故，《秘密森林2》呈现出和第一季不一样的风格。第一季节奏紧凑，环环相扣，惊心动魄，且经常会出现俯拍的旋转镜头，增加紧迫感。第二季节奏松散，散点透视，人物对事件的推理、想象画面颇多，幻觉感很强。大约经过前面七八集的推进，观众才能适应第二季的叙事模式，接受“老了”却不改初心、坚持正义的黄始木。

《秘密森林2》围绕检警争夺调查权展开，黄始木和他的老朋友韩汝珍分别站在检警两大阵营，跟着各自领导，参与协商大会。富二代烧毁警戒标识导致学生蹈海身亡、六名警察为了保护费谋害正义同事、检察官徐东宰被绑架……和第一季一个案件牵扯出检警腐败不同，第二季由不同的案件渐渐汇成一条针对检警贪腐的悬疑线，背后都与财阀横行、权钱交易有着莫大的关系。

《秘密森林2》中黄始木的性格还是那样刚正，那样执拗。他智商超群，无法从正面拿到材料，他就“曲线救国”，从外围入手，依旧八九不离十地推测出案情，完成长官的指示。他的情商依旧令人捉急，尤其男女情感上，在徐东宰被绑架后，对于徐东宰妻子的表现，他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对于徐东宰带教的女检察官和徐东宰关系的深浅，黄始木毫无感应。

这一季，黄始木和老上级姜元哲的情感，比他和韩汝珍的异性知己情，更让人感动。上一季，姜元哲带着黄始木等后辈检察官去老长官永一财家搜查，同为永一财悉心培养的下属，明知老长官被冤，迫于无奈只能执行命令，姜元哲体现出了不得已的情绪以及对老长官的尊敬、关心；返回西部地检后，姜元哲政治上开始成熟，知人善用，尽可能保护黄始木，同时敢于在公开会议场合抨击李昌俊！

第二季的姜元哲对黄始木，如同兄长，他担心黄始木被利用，帮他权衡利弊，说透官场规则，劝他道：“你也不小了，经历了那么多年社会生活，不该也懂点儿了吗？你让身边的人受累一辈子，你能开心吗？”黄始木淡然说道：“我估计到最后都不会领悟什么年纪做什么事！”“那你可以别做呀，你可以别往那条路上走呀！”在第一季，黄始木是不会对这样的劝诫有任何思虑和摇摆的，但在这一季，姜元哲的话久久萦绕在黄始木心头。

第二季另一个牵扯人心之处，就是黄始木和他的老对头、同辈检察官徐东宰的恩怨纠葛。第一季末尾，黄始木和徐东宰已经有了若许“相爱相杀”的感觉。永一财听闻杀害女儿恩秀的凶手被捕后，跑到西部地检大厅，激动万分。黄始木和徐东宰一起接待他，相形之下，八面玲珑、性格活络的徐东宰无疑比黄始木更会安慰人。那一场戏，黄、徐二人极具CP感，他们俩就像硬币的两面，某种时候，徐东宰的圆滑也不是那样使人生厌，而黄始木的直白冷静也不是那样讨喜。

第二季里的徐东宰还是那个到处钻营的徐东宰，名声不佳。他和黄始木一起去监狱查案，两个人宛如难兄难弟，互相嫌弃，又不得不共事。徐东宰跟黄始木抱怨工作，说：“我那么拼命念书，却得成天打包行李搬家……”徐东宰对转调制度质疑，认为正是这种制度让原本淡泊名利的人一心想进中央地检或大检察厅，出人头地。徐东宰贪财、投机，却对妻儿有责任感，其形象较之第一部更为丰满。假如说黄始木是充满神性的检察官，是人们理想中的执法者；那么，徐东宰则是生活型检察官，他有让人不屑的一面，也有他的可怜之处——没有背景后台，只能四处攀附权贵，求得生存。

不论是第一季还是第二季，裴斗娜扮演的女主角韩汝珍勇敢坚毅，性格变化不大。她和黄始木类似“双雄”模式，携手锄奸，而不像第一季的永恩秀，和黄始木形成一种互补的关系——黄始木这个极度聪明冷静的男性，在永恩秀这个极度感性单纯女子的映衬下，光彩熠熠，两个人恰好形成一种“你看着光，我看着你”的美好景象。在永恩秀身上，我们看到初入职场、满怀激情的自己；在黄始木身上，我们看到虽然疲惫但仍坚守理想的中年自己。这就是《秘密森林》系列成功之处，它映照了我们不同的人生阶段——青年时的我们像永恩秀一样，天真不谙世事，贸然涉险；中年时的我们必须承担社会责任，却如履薄冰，就像暗夜迷雾中的黄始木，表情凝重，眼神明暗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