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隐私信息贩卖成产业链：2元即可与偶像面对面

看看新闻Knews记者 朱厚真 施聪 卢梅

2020-09-15 10:28

明星偶像，帅哥美女，谁人不爱。在追星的过程中，粉丝们往往会不满足于只在家里看他们唱歌、演戏、录节目，还希望到现实生活中去一睹明星的真容，能够在机场、火车站、酒店或者节目录制现场见一见自己的偶像。于是，这些需求催生出了一条贩卖明星个人信息的利益链。明星的身份信息、航班时刻表，只要花钱就能买到。没时间亲身前往，可以雇佣他人代为拍摄。追星，仿佛也渐渐变了味。

去年11月，演员胡歌被曝出在机场发飙。当时他一出现，周围就马上围了好几层相机、手机，对着胡歌一阵狂拍，这导致胡歌发怒：“别拍了！还拍？”

去年12月，吴京在前往登机口的途中，同样被拍摄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位摄影师在跟拍的过程中差点撞倒一名儿童。吴京一边走一边生气地说：“你们没看见过道的小孩吗？被撞伤了怎么办？”拍照的人们一边“好嘞好嘞”地应承着，一边仍旧继续倒退走路，全然不顾及吴京的情绪。

今年5月，演员李现在三亚机场同样遭到了粉丝和拍摄者的围堵。在多次解释“这一次是私人的度假行程，请不要拍摄”无效之后，他向镜头怒吼：“给我点自由好不好，离我远点！”

这些视频都被上传到了抖音、快手等社交网站上。

想看哪位明星在机场的穿搭、状态，只要搜索，总能搜到。可是机场，火车站，每天的旅客进出量这么大，茫茫人海，这些人为何总是能跟拍到明星呢？

通过简单的搜索之后，奥妙很快显现了出来。

在微博，QQ和微信上，看看新闻Knews记者通过搜索“明星航班”、“行程”等关键词后发现，不少账号都在兜售明星的行程信息。卖得最多的是机票信息，可以具体到日期和航班号。这些卖家，被称为“黄牛”。

今年初，看看新闻Knews记者花费了15元钱，从一位“黄牛”处获得了13位明星在上海虹桥机场的航班起降信息。信息显示，1月10日，演员刘昊然将乘坐国航CA1557从北京到达上海。为了验证信息的真实性，看看新闻Knews记者在当天前往了现场。

虹桥机场北区VIP出口，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出，停到了粉丝的跟前。车门打开，四五十名粉丝蜂拥而上。伴随着兴奋的尖叫声，礼物、信件、玩偶、拍立得，一样样地被塞入商务车中。坐在车内的，正是刘昊然本人。

几十秒的近距离接触，短暂而美好。在自己喜爱的偶像离开后，仍旧有人发出“我此生无憾”、“我是人生赢家”这样的感慨。

要促成这场线下盛宴，离不开粉丝的热情，更离不开“黄牛”提供的关键信息。

如果不满足于在机场见到明星，“黄牛”甚至自称能提供精确搜索服务，哪个明星，在哪个城市，住什么酒店，录影棚在哪里，都可以找到。用“黄牛”的话说，只有想不到，没有查不到。

那么这些私密的行程信息，“黄牛”是如何拿到的？看看新闻Knews记者试图向“黄牛”了解其中潜规则，然而多数“黄牛”表示，自己也只是整个链条的末端，贩卖出去的往往都是转了好几手的信息。原始信息则来源于各个渠道。

针对明星高铁的行程信息，一位“黄牛”向看看新闻Knews记者晒出了一张疑似铁路内部人员的屏幕照片。每当他需要获取明星准确的列车信息，就将身份证号发给“铁路窗口”即可。“查一次，三四十”，这位“黄牛”介绍。

而对于明星的酒店入住信息，“黄牛”也表示，有专门能够提供信息的人。但对方究竟是谁，“黄牛”也不清楚，“反正收钱、办事”。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其实早前已有航空博主和媒体曝光，这些明星的个人信息，一些是由航空公司、高铁、酒店等内部人员泄漏，意欲从中获利；另一些则是由不法分子利用技术手段盗取。但由于手段隐蔽，破获的信息买卖案件少之又少。此外，经纪人发朋友圈，主动找“黄牛”拉人气，出卖明星隐私牟利，也是信息流出的重要渠道。

倒卖明星信息，泄漏他人隐私，披着追星的外衣，降低大众对信息泄露的敏感度，其实早已突破了法律的底线。《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规定：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法律虽明确禁止，但利益链条中的各方却依然选择铤而走险。因调查需要，看看新闻Knews记者又以粉丝的身份，以10元的价格获得了一份文档，里面记录着上千位明星、主持人、经纪人的身份证和护照信息。从刚刚出道的青年偶像，到一线的演艺明星，音乐圈、影视圈、综艺圈，能够想到的人名，几乎一应俱全。

在发布明星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之后，信息群里又有人兜售教程，让粉丝可以自行在机场或者航空公司软件上查询到明星的具体航班。教程甚至还指导粉丝，以“购买机票，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厅，再退票”的方式，来获得更多与偶像相处的时间。

通过这一方式，看看新闻Knews记者在两天的时间里，成功在虹桥机场的候机厅见到了黄轩、郑恺、阿云嘎，刘端端，秦霄贤，周九良、宁静等明星。

购买明星行程信息便宜、简单，使得粉丝期望见到明星的欲望越来越大。有些粉丝没有时间追星，又想要偶像的最新动态，就会希望粉丝站的站姐能够时时更新照片。

站姐为了维持粉丝站在饭圈的话语权，便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明星的行程。如果无法到达现场，就雇佣职业“代拍”代劳。

据介绍，国内的职业“代拍”历史不算悠久，2018年“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等综艺节目大热，大批粉丝为了追逐偶像，方才带动了“代拍”的发展，逐渐形成一条产业链。

他们在机场、片场和活动现场，拿着长枪短炮长期蹲守，粉丝要买谁的照片、视频，就去跟拍谁。对于粉丝和站姐来说，相比于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实地拍摄，直接从“代拍”手里购买照片显得更加划算。200元可以购买300张机场明星图，1000元可以购买某场活动或者综艺现场的路透图。

为了接更多的订单，拍到更好的图片，一些“代拍”会选择罔顾法律与道德，只为了能离明星近一点，再近一点。不同于真正喜爱明星的粉丝，他们也并不介意自己的越界行为会惹恼明星。对于一些综艺节目和影视剧片场，保密协议在“代拍”面前形同虚设。对制作方而言，一张路透图的流出，就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

除此之外，“代拍”和粉丝的疯狂跟拍，对于公共安全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2017年，仅首都机场的粉丝警情就有20起，2018年半年内有7起，而在2019年的4月20日，上海虹桥机场的扶梯玻璃甚至被粉丝和“代拍”挤碎。2019年10月23日，肖战在登机时遭遇粉丝和“代拍”的阻碍，拥挤的人群导致整个航班延误。

需求不断，信息买卖便不会止步，“代拍”服务也不会终止。在看看新闻Knews记者调查期间，信息群里，每天都会有人发布新的信息，待价而沽，也不时有人重金购买刚刚火起来的明星的身份信息。

追星能够理解，但无论个体的热情有多高涨，能够获取的利益有多可观，都应以保护隐私，维护公共安全和社会秩序为底线。粉丝也好，明星也好，抑或是围绕粉丝经济的相关产业链，都应该守住这条红线，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