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利希蒂希评《梦想家剧院》︱科恩在九头蛇岛

[英]托比·利希蒂希/文 石晰颋/译

A Theatre for Dreamers, Polly Samson, Bloomsbury Circus, April 2020, 348pp

莱昂纳德·科恩在2016年去世后反而重获新生——作为他人作品的描述对象。这些作品大都聚焦于科恩与一群文艺人士1960年代在希腊九头蛇岛上的时光，这一时期的科恩作为小说家一无所成，但为名曲《歌之塔》铺下了基石。

尼克·布罗姆菲尔德（Nick Broomfield）的纪录片《玛丽安和莱昂纳德》（Marianne and Leonard，2019）关注了科恩与玛丽安·伊伦（Marianne Ihlen，科恩最著名的情歌之一的女主角）时断时续的恋情；今年晚些时候，法比安·格林伯格（Fabien Greenberg）和巴德·凯格·罗宁（B?rd Kj?ge R?nning）将会推出另一部纪录片《小阿克塞尔》（Little Axel），讲述玛丽安的儿子早年在九头蛇岛上的经历，其中科恩以一个兼职父亲的角色短暂出镜。苏·史密斯（Sue Smith）的话剧《九头蛇》（Hydra，2019）以科恩的文友、澳大利亚人查米安·克利夫特（Charmian Clift）和乔治·约翰斯顿（George Johnston）为中心，在科恩初来乍到九头蛇岛时，他们已是岛上外籍人群的核心人物。现在，波莉·萨姆森（Polly Samson）的小说《梦想家剧院》（A Theatre for Dreamers）将一位虚构的主角放进这个波希米亚蛇窝，探索了一种新的视角。

十八岁的艾丽卡，尚未走出对深爱的母亲的哀思，逃离了残忍而霸道的父亲，冒险奔向地中海的阳光。她与活泼的男友吉米以及忧郁的弟弟鲍比一起，从沉闷的伦敦出发，开着母亲的“青瓷色”敞篷车，超速行驶在欧洲大陆上。时间是1960年，她在路上吃了人生第一口羊角面包；随后她还会遇到第一个茄子和第一个朝鲜蓟。

她到九头蛇岛后找到了母亲的老友查米安·克利夫特，并很快臣服于一个表面上自由解放和迷人魅力的体制下——实际上则处于奴役之中。吉米在写诗，鲍比在画画。那里的女人们看上去也是轻舞飞扬，照顾着她们的男人们的需要。查米安警告说：“别让那些混球剪了你的翅膀。”查米安是一个成功的作家，忙于照顾她的三个“散养”的孩子，她的丈夫乔治在肺结核的康复期中，愤怒地敲打着打字机。乔治对岛上的新面孔不屑一顾——“写该死的小说的人越来越多了”——但他还是和他们中最糟糕的人一起喝酒，口出妄言时也从不犹豫。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艾丽卡即便尚未成年，也有了成熟的迹象。吉米背叛过她，鲍比与她争论，她尝试着与查米安走得更近。白天的活动包括了在阳光下闲逛，上山取冰块，做爱，整理房子；夜晚则在雾气中度过，里面有松脂酒和兴奋剂、八卦和辩论、调情与薄幸。一位迷人的未来作家早早地就出现了。“莱昂纳德彬彬有礼……他的魔力咒语迷住了每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子是玛丽安，她的癫狂丈夫、作家阿克塞尔·杨森刚刚和一个艺术家私奔，把抱着孩子的她抛在身后。一段恋情随之而来，尽管这位彬彬有礼的加拿大人也可能是个登徒子。他试图以自己的方式获得自由。他甚至可能对艾丽卡有所企图。

《梦想家剧院》可读性极高，书中描述的享乐主义、魔法般的魅力和情感上的兽性，在一个充满新鲜与失落的悠长夏季中得到了延伸。虽然九头蛇岛上发生过的故事已经广为人知，但萨姆森为现实存在的人物带入了新鲜的生活元素，同时明智地将重点放在她虚构的叙述者身上。她的研究值得称道，但从未压倒叙事；你不需要去了解帕特·格里尔和格雷戈里·科索、约翰斯顿、克利夫特，甚至科恩，就能享受这个关于年轻女性所经历的多愁善感，甚至常常令人痛苦的教育的故事。萨姆森的文笔节奏明快，令人信服，尽管她华丽的文笔偶尔会让人沉溺其中（“太阳的巨大球面像一卷展开的橙色缎子那样装饰着海面”）；书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很好的情节转折——取材于现实生活，但又将其改编成对艾丽卡产生了影响——涉及到一个收养的婴儿。科恩本人保持相当边缘化，这也许是明智的。他彬彬有礼，热情洋溢，说话“缓慢而严肃”，“以纯粹的魅力”来平息争论。当他在晚饭后向人豪放地朗读时，我们被告知：“他没啥表演天分。”萨姆森很有意思地引用了他的一些歌词：“鸟儿聚集在电线上”，吉米的卷发“像（某种）吉普赛男孩”；有一章的开头与“著名的蓝雨衣”相呼应：“现在是凌晨四点。”

除了这些好玩的内容之外，这本小说对一个时代的开端也有涉及，彼时女性的“解放”主要还是从父权制的一种形式向另一种形式转移。“我们曾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几年后玛丽安与艾丽卡重逢时，如此回忆那个夏天。但是，正如科恩的歌中唱到那些旧日时光，他们只是“几乎年轻”（almost young）。而有些人比其他人更纯真。

责任编辑：丁雄飞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