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归来”遇见《第一次的离别》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7月20日，电影院在停摆半年后复工的第一天，终于迎来了开张的首部新片《第一次的离别》。许多观众也许不会想到，半年未踏入电影院，看的第一部新片，是一部能被称为“年度惊喜”的新疆电影。当然，它的惊喜并不只是停留在“一部土生土长的新疆电影”层面上。

与前些年《八月》《西小河的夏天》等儿童电影相似的是，《第一次的离别》抒发着一份孩童对成长环境浑然天成的独特体验——孩子们总是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最为直观的天真与敏感，也因此遭遇着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离别。影片根植于新疆独特的文化语境中，朴素的镜头语言抓住了那些藏匿于日常的诗性，将传统与现代、农村与城镇化的冲突与交融轻盈圆融地勾勒了出来。

电影的故事发生在新疆塔里木盆地北部的沙雅地区。沙雅北靠天山，南拥大漠，有着独特的地域风貌。生活在此处的维吾尔族人，跟不少其他农村居民一样，面临着留守还是离开的选择。小主人公艾萨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凯丽比努尔在半年间所经历的两种家庭生活，构成了影片中彼此对照的两条主线。

艾萨的家里非常贫寒，他在完成学业的同时，还要照顾常年卧病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一位患有脑膜炎的聋哑人，经常在离家后便不见踪影，需要他和父亲出门找寻。就算母亲已经连自己都认不出来，无法给予他正常家庭的母爱，但对于艾萨而言，亲人间彼此温暖的价值远大于需要付出的苦劳。

然而在这半年间，艾萨却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离别——与被送到疗养院的母亲离别、与上大学的哥哥离别、与最终搬走的凯丽比努尔离别。三次离别，每次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也让他的生活始终笼罩在淡淡的愁绪与孤独之下。

凯丽的家庭生活则是另一番模样。她有一对慈父严母和一个对学习毫不上心的可爱弟弟，看似和谐的背后，却隐藏着涌动的暗流。相比性情收敛的艾萨，凯丽更活泼、更会“撒野”。在母亲眼里，凯丽的这份天性遗传自她的父亲，包括父亲平日里的“言传身教”。父母在价值观上的相左，导致这个家庭中的裂痕逐步扩大。

随风而动的胡杨树叶与麦田、无垠的戈壁滩、辽阔的原野、结队的羊群，王丽娜导演的童年就在这片静谧而柔美的土地上度过。这里仍旧保持着传统的民风民俗、耕种方式，处处充盈人与自然共同生活的踪影，风景更是美得教人失语。

随着情节的发展，我们可以进一步发现，《第一次的离别》不仅是导演对故乡美好的“致意”，也包含了她对于当下的思考。开场时艾萨碰到过一位想要离开沙雅去外面闯荡的青年人，结尾时哥哥在来信中谈到外面的生活，凯丽一家最终选择举家搬往库车，这些情节鲜明地构成了对于城镇化现象几种不同的映射。

选用近乎纪录片的手法来拍摄一部“散情节”式剧情片，不断消弭着两者在形式上的边界，显然是《第一次的离别》核心的架构与思路。纪录片出身的王丽娜一开始的想法就是拍纪录片，她先是花了一年的时间跟踪拍摄片中的几个人物，建立起与每个人的信任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加入大象纪录团队、认识了后来的监制秦晓宇导演，才有了拍剧情片的想法。最后，这一年间的经验构成了这部电影在叙事与表演上介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呈现。

拍摄纪录片需要等待的过程，创作者要在漫长的时间中寻找缝隙，等候人物流露出他们的行为逻辑与情感表达。而以此方式来构建剧本，最珍贵的地方就是能让日常细节变得细腻，在“平淡如水”的情节中积攒出不少打动人心的瞬间。

在处女作中使用素人演员是许多新导演的“必经之路”，但很少有导演能像王丽娜一样，让素人演员发挥得如此出色、抓人眼球。本片中两个小孩的表演极其灵动，可以说是几无雕琢的痕迹，他们的一切表情、动作都与日常生活构成了“无限渐近”的关系。

艾萨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中都显得沉郁内敛，但又能在关键时刻有着精准的爆发力——致使母亲走失后在大漠中的哀号、质问父亲为何不与他商量就强行送走母亲、读哥哥的来信时的眼中噙泪以及最后寻找小羊的急切，这几场戏都架起了影片的情感高潮，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相较怀揣心事的艾萨，纯真的凯丽则为电影提供了一抹暖色，她总是穿着红裙，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表露自己当下的情感。印象很深的一场戏，是教室与农田的对照切换：在教室中，凯丽用自己最大的声量张嘴背诵“每逢佳节倍思亲”，拥有一份天生的喜感；镜头一转，她出现在棉花田间，轻盈地唱着歌，和父母的互动里是满满的爱，诚挚而又动人。

从这几场戏往外延展，我们能看到电影里每个孩子的“情感抒发时刻”，都建立在此前含蓄的情感积淀基础上，不断涤荡出一种“长线回音”式的效果。

对于王丽娜导演而言，拍摄这部电影的经历是一种自我发现的过程。她选择直面真实的生活，并重构出其中少被人关注的细节，再现生活的微妙与隐秘。而对于绝大多数观众而言，我们几乎没有机会能在影院看到新疆的生活日常，看到这类扎实的现实主义表达的华语片。在大银幕看一部独特的电影，体验他人不同的经历与情感，是观众们的共同心愿。《第一次的离别》选择在这个时刻出场，怀揣着一份沉甸甸的勇敢，希望这份勇敢能为更多人所知、所感。